Wednesday, December 2, 2009

屎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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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委:翁5天無法排便

(吉隆坡)週一(11月30日)晚上抱恙趕赴怡保華社團結宴的馬華總會長拿督斯里翁詩傑,在宴會結束重返國大醫院復診之後,已在週二(12月1日)下午再度出院。
一名知情中委指出,翁詩傑今次入院是因為10年前的腸胃問題復發,導致4、5日無法順利排便,才會緊急入住醫院。
因病缺席副首相丹斯里慕尤丁召見馬華領袖會談的翁詩傑,是在週一下午3時出院,前往怡保出席活動之後,直接重返醫院直到週二下午才出院。





千错万错,都是屎的错。

给老板记大过,全都是屎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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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November 16, 2009

丁加奴搞性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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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周刊有一趣闻,兹转贴如下:



馬國創新改善夫妻關係

馬來西亞東部盛產石油的丁加奴州政府,之前除了為婚姻亮紅燈的夫妻忙著安排二次蜜月旅行,如今連夫妻的房事也管起來了,研究如何通過各種創新的點子改善夫妻關係及提高夫妻的「性趣」。

丁加奴人口逾九成是回教徒。州宗教事務及新聞委員會副主席慕哈末蘭里諾表示,該州每十對年齡介於二十五至三十歲的夫妻中,就有三對離婚收場,因此州政府正在設法解決這種現象。他說,伴侶有體味、性生活不和諧及睡衣款式古板等因素,是該州離婚率偏高的主要原因。他表示,州政府將要求香水公司向新婚夫妻推介可以增加性慾的香水,同時聘請化妝顧問為夫妻提供諮詢服務,教導他們如何裝扮自己,包括挑選合適的內衣褲,加强本身的魅力,吸引伴侶的注意,確保他們的婚姻可以持久;此外,他也建議夫妻一起洗澡,以促進夫妻之間的關係。




看到吗?

“伴侶有體味、性生活不和諧及睡衣款式古板”是主要原因。



呸!



是可忍?孰不可忍?

“伴侶有體味、性生活不和諧”也就算了!

这“睡衣款式古板”,不就明踩我们这些男—人—大—丈—夫?!!!

这让高猪異常愤怒!

愤怒,因为它极端践踏男人尊严!

愤怒,也因为它他X的对极了!!!



唉!

你且想想,男人睡觉时是个什么鸟样?



打赤膊;

T恤短裤;

怕加码睡衣睡裤……



呸!

丢脸!

难看死了!



为了不让兄弟们重蹈覆辙,高猪立刻在纸上洋洋洒洒例了百多两百个睡衣设计,让大家参考参考。只不过,百多两百个设计,太多了,眼花缭乱!兹只例出心目中之TOP 3,已足大家大杀四方了!



第一个。

鼠怕面红底裤外穿超人装。

这一设计,绝对适合怕加码睡衣睡裤男。只要在松塌塌的睡裤外再套上红底裤即可。很方便。若想要加强视觉享受,则只须在颈部绑上红浴巾作披风,包管老婆大人爽得大喊救命!



第二个。

失败的面从头包到脚紧身蜘蛛装。

不用讲多多!这设计,肉腾腾胖嘟嘟肥腰男之首选也!只要紧身衣一套上,包管肥肉隐蔽,身材升级!平时自惭身型,现在还不犹若猛虎下山?!!

高猪这条肥仔,曾无意间穿上一件小号T恤,往镜中一看!自己都不敢认识自己!!!顺眼极了!

小号T恤犹此,紧身失败的装不就更效果惊人?老婆大人一定喜欢!



第三个。

爸的面从头黑到脚蝙蝠装。

你想一下!

某天晚上,老婆大人推门入房,猛地一看!你从头黑到脚,倒吊在天花板风扇下面!!!

哇牢耶!

你说啦!

她还不兴奋得鬼叫?!!



劲咧?!

大家不妨试试!若婚姻美满,不用多谢高猪!

甭客气!

甭客气!





P/s:有谁有丁加奴州政府房事部行政议员的联络电话吗?敬请提供。醬好料的设计,可能有红包拿也说不定。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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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6, 2009

最先进的逻辑学及统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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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记得日前马华党争局势急转直下,总会长翁诗杰、新任署理总会长廖中莱,以及原任署理总会长蔡细历三造,同台宣布达致“大团结方案”。

其时翁总言道,他於双十特大所获得的49%支持率,与及蔡先生之47%支持率,“必须获得重视"云云。

言下之意,他与蔡先生两人加起来,硬是有96%的超强支持率了!

此言一出,高猪心里猛地喝了一声采!



“厉害!”



“劲抽!”



如此伟论,观点新颖,角度独特!

从此逻辑学及统计学,势必又开创了一片新天地!

而以此类推,光华网上之读者投票“若三派接受团结方案而停火,下届大选您是否会支持马华?”,对马华来说,不啻大大喜事一件也!

截至2009年11月6日下午3时正为止,投票宣誓支持马华的有高达7%!只有区区93%不支持。

若再加上X报的5%支持率,Y报的8%支持率,Z报的6%支持率,然后又再加上A投票活动的3%,B投票活动的8%,这些这些,那些那些,林林种种,十多廿个投票活动加起来,马华的支持率,势必像总警长表现指标之超标得分113.8%般,冲破100%大关,直指200%终极目标!

翁总!

厉害!

加油!!!

超过100%的人民会支持你的!

甭管了!



冲呀!!!!!!!!!!!



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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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30, 2009

朋友,有空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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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越來越多。。但是寂寞並不因此而少一點
屋子裡如果沒有朋友來
就好像感覺自己孤伶伶的。。站在十字路口一樣
窗外車水馬龍。。我的朋友們
想必也在裡面穿梭不息吧
而生活又不情願只有一種感覺而已
上班。。只是另一種舞台
平凡。。但真實的


當然。。寂寞並不代表空虛
在某些時候。。避免不了的寂寞
可以讓自己赤裸裸的面對自己
想一想。。我曾經獲得了甚麼?
失去了甚麼?
正在追求甚麼?
而答案。。往往是在朋友來了之後
在開懷暢敘之間。。浮印得更清晰
而心情。。也往往在朋友走了之後
才莫名的安定下來


大家都忙吧
連彼此真誠的相互關懷一下。。也要抽個空
也許這就是我們共同的悲哀吧
朋友。。真的希望。。有空來坐坐


朋友。。你是否還寂寞
有甚麼傷心話還沒有說
請你有空來坐坐。。來坐坐


朋友。。明天要往哪走
我們都把作夢的時間。。用的太久
沒有空執著。。沒時間掌握


一杯紅茶。。幾句實話。。勝過那穿腸烈酒
歲月不曾改變甚麼。。只能夠盡興的生活
朋友。。煩惱。。是這麼多
我們。。每個人都在承受
請你。。有空來坐坐
有空來坐坐


朋友。。你是否還執著
有甚麼心事讓你不敢說
請你有空來坐坐。。來坐坐


朋友。。明天要往哪走
我們都把作夢的時間。。用的太久
沒有空執著。。沒時間掌握


一杯紅茶幾句實話。。勝過那穿腸烈酒
歲月不曾改變甚麼。。只能夠盡興的生活
朋友。。夢想 是這麼多
我們。。每個人都在追求
請你。。有空來坐坐。。有空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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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29, 2009

Only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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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where the day flows
only time

And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as your heart chose
only time

Who can say
why your heart sighs
as your love flies
only time

And who can say
why your heart cries
when your love lies
only time

Who can say
when the roads meet
that love might be
in your heart

And who can say
when the day sleeps
if the night keeps
all your heart

Night keeps all your heart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as your heart chose
only time

And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
where the day flows
only time

Who knows - only time
Who knows - only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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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27, 2009

上班族Trouble办公室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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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朱德庸的《上班族Trouble办公室理论》,怎么左看右看,都像在讲麻花……



上班族Trouble办公室理论:

1.凡有错必付出代价,问题是付出代价的未必是犯错之人。

2.谣言止于智者,而不止于主管。

3.主管提出的答案不会解决问题,只会衍生出更多新问题。

4.最终决策权必定落在最不清楚状况者之手。

5.办公室充满麻烦是常态.一旦两周内不发生任何麻烦,接着必有大麻烦。

6.切记:如果有麻烦,千万不要找老板,因为他才是最大的麻烦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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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22, 2009

Friday, October 16, 2009

浪子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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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纷扰,闹剧不断。

眼花。

心烦。

不知怎地,想起了《浪子心声》。

感慨万千。



打生打死,何必呢?



何必呢?



君可见漫天落霞

名利息间似雾化








难分真与假
人面多险诈
几许有共享荣华
檐畔水滴不分差

无知井里蛙
徙望添声价
空得意目光如麻
谁料金屋变败瓦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雷声风雨打
何用多惊怕
心公正白壁无瑕
行善积德最乐也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人比海里沙
毋用多牵挂
君可见漫天落霞
名利息间似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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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14, 2009

棋王




翻出了阿城的《棋王a树王a孩子王》,一口气把《棋王》看完。

过瘾!

上网把它抄下,以飨同好。






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

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我野狼似的转悠一年多,终于还是决定要走。此去的地方按月有二十几元工资,我便很向往,争了要去,居然就批准了。因为所去之地与别国相邻,斗争之中除了阶级,尚有国际,出身孬一些,组织上不太放心。我争得这个信任和权利,欢喜是不用说的,更重要的是,每月二十几元,一个人如何用得完?只是没人来送,就有些不耐烦,于是先钻进车厢,想找个地方坐下,任凭站台上千万人话别。

车厢里靠站台一面的窗子已经挤满各校的知青,都探出身去说笑哭泣。另一面的窗子朝南,冬日的阳光斜射进来,冷清清地照在北边儿众多的屁股上。两边儿行李架上塞满了东西。我走动着找我的座位号,却发现还有一个精瘦的学生孤坐着,手拢在袖管儿里,隔窗望着车站南边儿的空车皮。

我的座位恰与他在一个格儿里,是斜对面儿,于是就坐下了,也把手拢在袖里。那个学生瞄了我一下,眼里突然放出光来,问:“下棋吗?”倒吓了我一跳,急忙摆手说:“不会!”他不相信地看着我说:“这么细长的手指头,就是个捏棋子儿的,你肯定会。来一盘吧,我带来家伙呢。”说着就抬身从窗钩上取下书包,往里掏着。我说:“我只会马走日,象走田。你没人送吗?”他已把棋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塑料棋盘却搁不下,他想了想,就横摆了,说:“不碍事,一样下。来来来,你先走。”我笑起来,说:“你没人送吗?这么乱,下什么棋?”他一边码好最后一个棋子,一边说:“我他妈要谁送?去的是有饭吃的地方,闹得这么哭哭啼啼的。来,你先走。”我奇怪了,可还是拈起炮,往当头上一移。我的棋还没移到,他的马却“啪”的一声跳好,比我还快。我就故意将炮移过当头的地方停下。他很快地看了一眼我的下巴,说:“你还说不会?这炮二平六的开局,我在郑州遇见一个葛人,就是这么走,险些输给他。炮二平五当头炮,是老开局,可有气势,而且是最稳的。嗯?你走。”我倒不知怎么走了,手在棋盘上游移着。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整个棋盘,又把手袖起来。

就在这时,车厢乱了起来。好多人拥进来,隔着玻璃往外招手。我就站起身,也隔着玻璃往北看月台上。站上的人都拥到车厢前,都在叫,乱成一片。车身忽地一动,人群“嗡”地一下,哭声四起。我的背被谁捅了一下,回头一看,他一手护着棋盘,说:“没你这么下棋的,走哇!”我实在没心思下棋,而且心里有些酸,就硬硬地说:“我不下了。这是什么时候!”他很惊愕地看着我,忽然像明白了,身子软下去,不再说话。

车开了一会儿,车厢开始平静下来。有水送过来,大家就掏出缸子要水。我旁边的人打了水,说:“谁的棋?收了放缸子。”他很可怜的样子,问:“下棋吗?”要放缸的人说:“反正没意思,来一盘吧。”他就很高兴,连忙码好棋子。对手说:“这横着算怎么回事儿?没法儿看。”他搓着手说:“凑合了,平常看棋的时候,棋盘不等于是横着的?你先走。”对手很老练地拿起棋子儿,嘴里叫着:“当头炮。”他跟着跳上马。对手马上把他的卒吃了,他也立刻用马吃了对方的炮。我看这种简单的开局没有大意思,又实在对象棋不感兴趣,就转了头。

这时一个同学走过来,像在找什么人,一眼望到我,就说:“来来来,四缺一,就差你了。”我知道他们是在打牌,就摇摇头。同学走到我们这一格,正待伸手拉我,忽然大叫:“棋呆子,你怎么在这儿?你妹妹刚才把你找苦了,我说没见啊。没想到你在我们学校这节车厢里,气儿都不吭一声。你瞧你瞧,又下上了。”

棋呆子红了脸,没好气地说:“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下棋?走,该你走了。”就又催促我身边的对手。我这时听出点音儿来,就问同学:“他就是王一生?”同学睁了眼,说:“你不认识他?唉呀,你白活了。你不知道棋呆子?”我说:“我知道棋呆子就是王一生,可不知道王一生就是他。”说着,就仔细看着这个精瘦的学生。王一生勉强笑一笑,只看着棋盘。

王一生简直大名鼎鼎。我们学校与旁边几个中学常常有学生之间的象棋厮杀,后来拚出几个高手。几个高手之间常摆擂台,渐渐地,几乎每次冠军就都是王一生了。我因为不喜欢象棋,也就不去关心什么象棋冠军,但王一生的大名,却常被班上几个棋篓子供在嘴上,我也就对其事迹略闻一二,知道王一生外号棋呆子,棋下得神不用说,而且在他们学校那一年级里数理成绩总是前数名。我想棋下得好而且有个数学脑子,这很合情理,可我又不信人们说的那些王一生的呆事,觉得不过是大家寻逸闻鄙事,以快言论罢了。后来运动起来,忽然有一天大家传说棋呆子在串连时犯了事儿,被人押回学校了。我对棋呆子能出去串连表示怀疑,因为以前大家对他的描述说明他不可能解决串连时的吃喝问题。

可大家说呆子确实去串连了,因为老下棋,被人瞄中,就同他各处走,常常送他一点儿钱,他也不问,只是收下。后来才知道,每到一处,呆子必要挤地头看下棋。看上一盘,必要把输家挤开,与赢家杀一盘。初时大家见他其貌不扬,不与他下。他执意要杀,于是就杀。几步下来,对方出了小汗,嘴却不软。呆子也不说话,只是出手极快,像是连想都不想。待到对方终于闭了嘴,连一圈儿观棋的人也要慢慢思索棋路而不再支招儿的时候,与呆子同行的人就开始摸包儿。大家正看得紧张,哪里想到钱包已经易主?待三盘下来,众人都摸头。这时呆子倒成了棋主,连问可有谁还要杀?有那不服的,就坐下来杀,最后仍是无一盘得利。

后来常常是众人齐做一方,七嘴八舌与呆子对手。呆子也不忙,反倒促众人快走,因为师傅多了,常为一步棋如何走自家争吵起来。就这样,在一处呆子可以连杀上一天。后来有那观棋的人发觉钱包丢了,闹嚷起来。慢慢有几个有心计的人暗中观察,看见有人掏包,也不响,之后见那人晚上来邀呆子走,就发一声喊,将扒手与呆子一齐绑了,由造反队审。呆子糊糊涂涂,只说别人常给他钱,大约是可怜他,也不知钱如何来,自己只是喜欢下棋。审主看他呆像,就命人押了回来,一时各校传为逸事。

后来听说呆子认为外省马路棋手高手不多,不能长进,就托人找城里名手近战。有个同学就带他去见自己的父亲,据说是国内名手。名手见了呆子,也不多说,只摆一副据说是宋时留下的残局,要呆子走。呆子看了半晌,一五一十道来,替古人赢了。名手很惊讶,要收呆子为徒。不料呆子却问:“这残局你可走通了?”名手没反应过来,就说:“还未通。”呆子说:“那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徒弟?”

名手只好请呆子开路,事后对自己的儿子说:“你这同学倨傲不逊,棋品连着人品,照这样下去,棋品必劣。”又举了一些最新指示,说若能好好学习,棋锋必健。后来呆子认识了一个捡烂纸的老头儿,被老头儿连杀三天而仅赢一盘。呆子就执意要替老头儿去撕大字报纸,不要老头儿劳动。不料有一天撕了某造反团刚贴的“檄文”,被人拿获,又被这造反团栽诬于对立派,说对方“施阴谋,弄诡计”,必讨之,而且是可忍,孰不可忍!对立派又阴使人偷出呆子,用了呆子的名义,对先前的造反团反戈一击。一时呆子的大名“王一生”贴得满街都是,许多外省来取经的革命战士许久才明白王一生原来是个棋呆子,就有人请了去外省会一些江湖名手。交手之后,各有胜负,不过呆子的棋据说是越下越精了。只可惜全国忙于革命,否则呆子不知会有什么造就。

这时我旁边的人也明白对手是王一生,连说不下了。王一生便很沮丧。我说:“你妹妹来送你,你也不知道和家里人说说话儿,倒拉着我下棋!”王一生看着我说:“你哪儿知道我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些人好日子过惯了,世上不明白的事儿多着呢!你家父母大约是舍不得你走了?”我怔了怔,看着手说:“哪儿来父母,都死球了。”我的同学就添油加醋地叙了我一番,我有些不耐烦,说:“我家死人,你倒有了故事了。”王一生想了想,对我说:“那你这两年靠什么活着?”我说:“混一天算一天。”王一生就看定了我问:“怎么混?”我不答。

呆了一会儿,王一生叹一声,说:“混可不易。一天不吃饭,棋路都乱。不管怎么说,你父母在时,你家日子还好过。”我不服气,说:“你父母在,当然要说风凉话。”我的同学见话不投机,就岔开说:“呆子,这里没有你的对手,走,和我们打牌去吧。”呆子笑一笑,说:“牌算什么,瞌睡着也能赢你们。”我旁边儿的人说:“据说你下棋可以不吃饭?”我说:“人一迷上什么,吃饭倒是不重要的事。大约能干出什么事儿的人,总免不了有这种傻事。”王一生想一想,又摇摇头,说:“我可不是这样。”说完就去看窗外。

一路下去,慢慢我发觉我和王一生之间,既开始有互相的信任和基于经验的同情,又有各自的疑问。他总是问我与他认识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尤其是父母死后的两年是怎么混的。我大略地告诉他,可他又特别在一些细节上详细地打听,主要是关于吃。例如讲到有一次我一天没有吃到东西,他就问:“一点儿都没吃到吗?”我说:“一点儿也没有。”他又问:“那你后来吃到东西是在什么时候?”我说:“后来碰到一个同学,他要用书包装很多东西,就把书包翻倒过来腾干净,里面有一个干馒头,掉在地上就碎了。我一边儿和他说话,一边儿就把这些碎馒头吃下去。不过,说老实话,干烧饼比干馒头解饱得多,而且顶时候儿。”他同意我关于干烧饼的见解,可马上又问:“我是说,你吃到这个干馒头的时候是几点?过了当天夜里十二点吗?”我说:“噢,不。是晚上十点吧。”他又问:“那第二天你吃了什么?”我有点儿不耐烦。讲老实话,我不太愿意复述这些事情,尤其是细节。我觉得这些事情总在腐蚀我,它们与我以前对生活的认识太不合辙,总好像是在嘲笑我的理想。我说:“当天晚上我睡在那个同学家。第二天早上,同学买了两个油饼,我吃了一个。上午我随他去跑一些事,中午他请我在街上吃。晚上嘛,我不好意思再在他那儿吃,可另一个同学来了,知道我没什么着落,硬拉了我去他家,当然吃得还可以。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清楚?”他笑了,说:“你才不是你刚才说的什么‘一天没吃东西’。你十二点以前吃了一个馒头,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更何况第二天你的伙食水平不低,平均下来,你两天的热量还是可以的。”我说:“你恐怕还是有些呆!要知道,人吃饭,不但是肚子的需要,而且是一种精神需要。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地方,人就特别想到吃,而且,饿得快。”他说:“你家道尚好的时候,有这种精神压力吗?恐怕没有什么精神需求吧?有,也只不过是想好上再好,那是馋。馋是你们这些人的特点。”我承认他说得有些道理,禁不住问他:“你总在说你们、你们,可你是什么人?”他迅速看着其他地方,只是不看我,说:“我当然不同了。我主要是对吃要求得比较实在。唉,不说这些了,你真的不喜欢下棋?何以解忧?唯有象棋。”我瞧着他说:“你有什么忧?”他仍然不看我,“没有什么忧,没有。‘忧’这玩意儿,是他妈文人的佐料儿。我们这种人,没有什么忧,顶多有些不痛快。何以解不痛快?唯有象棋。”

我看他对吃很感兴趣,就注意他吃的时候。列车上给我们这几节知青车厢送饭时,他若心思不在下棋上,就稍稍有些不安。听见前面大家拿吃时铝盒的碰撞声,他常常闭上眼,嘴巴紧紧收着,倒好像有些恶心。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这时候他若碰上我的目光,就放慢速度。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有一次,他在下棋,左手轻轻地叩茶几。一粒干缩了的饭粒儿也轻轻地小声跳着。他一下注意到了,就迅速将那个饭粒儿放进嘴里,腮上立刻显出筋络。我知道这种干饭粒儿很容易嵌到槽牙里,巴在那儿,舌头是赶它不出的。果然,呆了一会儿,他就伸手到嘴里去抠。终于嚼完,和着一大股口水,“咕”地一声儿咽下去,喉节慢慢地移下来,眼睛里有了泪花。他对吃是虔诚的,而且很精细。有时你会可怜那些饭被他吃得一个渣儿都不剩,真有点儿惨无人道。我在火车上一直看他下棋,发现他同样是精细的,但就有气度得多。他常常在我们还根本看不出已是败局时就开始重码棋子,说:“再来一盘吧。”有的人不服输,非要下完,总觉得被他那样暗示死刑存些侥幸。他也奉陪,用四五步棋逼死对方,说:“非要听‘将’,有瘾?”

我每看到他吃饭,就回想起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终于在一次饭后他小口呷汤时讲了这个故事。我因为有过饥饿的经验,所以特别渲染了故事中的饥饿感觉。他不再喝汤,只是把饭盒端在嘴边儿,一动不动地听我讲。我讲完了,他呆了许久,凝视着饭盒里的水,轻轻吸了一口,才很严肃地看着我说:“这个人是对的。他当然要把饼干藏在褥子底下。照你讲,他是对失去食物发生精神上的恐惧,是精神病?不,他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写书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理解这个人呢?杰……杰什么?嗯,杰克·伦敦,这个小子他妈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我马上指出杰克·伦敦是一个如何如何的人。他说:“是呀,不管怎么样,像你说的,杰克·伦敦后来出了名,肯定不愁吃的,他当然会叼着根烟,写些嘲笑饥饿的故事。”我说:“杰克·伦敦丝毫也没有嘲笑饥饿,他是……”他不耐烦地打断我说:“怎么不是嘲笑?把一个特别清楚饥饿是怎么回事儿的人写成发了神经,我不喜欢。”我只好苦笑,不再说什么。可是一没人和他下棋了,他就又问我:“嗯?再讲个吃的故事?其实杰克·伦敦那个故事挺好。”我有些不高兴地说:“那根本不是个吃的故事,那是一个讲生命的故事。你不愧为棋呆子。”大约是我脸上有种表情,他于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心里有一种东西升上来,我还是喜欢他的,就说:“好吧,巴尔扎克的《邦斯舅舅》听过吗?”他摇摇头。我就又好好儿描述一下邦斯舅舅这个老饕。不料他听完,马上就说:“这个故事不好,这是一个馋的故事,不是吃的故事。邦斯这个老头儿若只是吃而不馋,不会死。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他马上意识到这最后一句话,就急忙说:“倒也不是不喜欢。不过洋人总和咱们不一样,隔着一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马上感了兴趣:棋呆子居然也有故事!他把身体靠得舒服一些,说:“从前哪,”笑了笑,又说:“老是他妈从前,可这个故事是我们院儿的五奶奶讲的。嗯——老辈子的时候,有这么一家子,吃喝不愁。粮食一囤一囤的,顿顿想吃多少吃多少,嘿,可美气了。后来呢,娶了个儿媳妇。那真能干,就没说把饭做糊过,不干不稀,特解饱。可这媳妇,每做一顿饭,必抓出一把米来藏好……”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插嘴:“老掉牙的故事了,还不是后来遇了荒年,大家没饭吃,媳妇把每日攒下的米拿出来,不但自家有了,还分给穷人?”他很惊奇地坐直了,看着我说:“你知道这个故事?可那米没有分给别人,五奶奶没有说分给别人。”我笑了,说:“这是教育小孩儿要节约的故事,你还拿来有滋有味儿得讲,你真是呆子。这不是一个吃的故事。”他摇摇头,说:“这太是吃的故事了。首先得有饭,才能吃,这家子有一囤一囤的粮食。可光穷吃不行,得记着断顿儿的时候,每顿都要欠一点儿。老话儿说‘半饥半饱日子长’嘛。”我想笑但没笑出来,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为了打消这种异样的感触,就说:“呆子,我跟你下棋吧。”他一下高兴起来,紧一紧手脸,啪啪啪就把棋码好,说:“对,说什么吃的故事,还是下棋。下棋最好,何以解不痛快?唯有下象棋。啊?哈哈哈!你先走。”我又是当头炮,他随后把马跳好。我随便动了一个子儿,他很快地把兵移前一格儿。我并不真心下棋,心想他念到中学,大约是读过不少书的,就问:“你读过曹操的《短歌行》?”他说:“什么《短歌行》?”我说:“那你怎么知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愣了,问:“杜康是什么?”我说:“杜康是一个造酒的人,后来也就代表酒,你把杜康换成象棋,倒也风趣。”他摆了一下头,说:“啊,不是。这句话是一个老头儿说的,我每回和他下棋,他总说这句。”我想起了传闻中的捡烂纸老头儿,就问:“是捡烂纸的老头儿吗?”他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不过,捡烂纸的老头儿棋下得好,我在他那儿学到不少东西。”我很感兴趣地问:“这老头儿是个什么人?怎么下得一手好棋还捡烂纸?”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下棋不当饭。老头儿要吃饭,还得捡烂纸。可不知他以前是什么人。有一回,我抄的几张棋谱不知怎么找不到了,以为当垃圾倒出去了,就到垃圾站去翻。正翻着,这老头儿推着筐过来了,指着我说:‘你个大小伙子,怎么抢我的买卖?’我说不是,是找丢了的东西,他问什么东西,我没搭理他。可他问个不停,‘钱,存摺儿?结婚帖子?’我只好说是棋谱,正说着,就找到了。他说叫他看看。他在路灯底下挺快就看完了,说‘这棋没根哪’。我说这是以前市里的象棋比赛。可他说,‘哪儿的比赛也没用,你瞧这,这叫棋路?狗脑子。’我心想怕是遇上异人了,就问他当怎么走。老头儿哗哗说了一通棋谱儿,我一听,真的不凡,就提出要跟他下一盘。老头让我先说。我们俩就在垃圾站下盲棋,我是连输五盘。老头儿棋路猛听头几步,没什么,可着子真阴真狠,打闪一般,网得开,收得又紧又快。后来我们见天儿在垃圾站下盲棋,每天回去我就琢磨他的棋路,以后居然跟他平过一盘,还赢过一盘。其实赢的那盘我们一共才走了十几步。老头儿用铅丝扒子敲了半天地面,叹一声,‘你赢了。’我高兴了,直说要到他那儿去看看。老头儿白了我一眼,说,‘撑的?!’告诉我明天晚上再在这儿等他。第二天我去了,见他推着筐远远来了。到了跟前,从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我手上,说这也是谱儿,让我拿回去,看瞧得懂不。又说哪天有走不动的棋,让我到这儿来说给他听听,兴许他就走动了。我赶紧回到家里,打开一看,还真他妈不懂。这是本异书,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手抄,边边角角儿,补了又补。上面写的东西,不像是说象棋,好像是说另外的什么事儿。我第二天又去找老头儿,说我看不懂,他哈哈一笑,说他先给我说一段儿,提个醒儿。他一开说,把我吓了一跳。原来开宗明义,是讲男女的事儿,我说这是四旧。老头儿叹了,说什么是旧?我这每天捡烂纸是不是在捡旧?可我回去把它们分门别类,卖了钱,养活自己,不是新?又说咱们中国道家讲阴阳,这开篇是借男女讲阴阳之气。阴阳之气相游相交,初不可太盛,太盛则折,折就是‘折断’的‘折’。我点点头。‘太盛则折,太弱则泻’。老头儿说我的毛病是太盛。又说,若对手盛,则以柔化之。可要在化的同时,造成克势。柔不是弱,是容,是收,是含。含而化之,让对手入你的势。这势要你造,需无为而无不为。无为即是道,也就是棋运之大不可变,你想变,就不是象棋,输不用说了,连棋边儿都沾不上。棋运不可悖,但每局的势要自己造。棋运和势既有,那可就无所不为了。玄是真玄,可细琢磨,是那么个理儿。我说,这么讲是真提气,可这下棋,千变万化,怎么才能准赢呢?老头儿说这就是造势的学问了。造势妙在契机。谁也不走子儿,这棋没法儿下。可只要对方一动,势就可入,就可导。高手你入他很难,这就要损。损他一个子儿,损自己一个子儿,先导开,或找眼钉下,止住他的入势,铺排下自己的入势。这时你万不可死损,势式要相机而变。势势有相因之气,势套势,小势开导,大势含而化之,根连根,别人就奈何不得。老头儿说我只有套,势不太明。套可以算出百步之远,但无势,不成气候。又说我脑子好,有琢磨劲儿,后来输我的那一盘,就是大势已破,再下,就是玩了。老头儿说他日子不多了,无儿无女,遇见我,就传给我吧。我说你老人家棋道这么好,怎么干这种营生呢?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这棋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有训——‘为棋不为生’,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所以生不可太盛。又说他从小没学过什么谋生本事,现在想来,倒是训坏了他。”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棋道,可很奇怪,就问:“棋道与生道难道有什么不同么?”王一生说:“我也是这么说,而且魔症起来,问他天下大势。老头儿说,棋就是这么几个子儿,棋盘就是这么大,无非是道同势不同,可这子儿你全能看在眼底。天下的事,不知道的太多。这每天的大字报,张张都新鲜,虽看出点道儿,可不能究底。子儿不全摆上,这棋就没法儿下。”

我就又问那本棋谱。王一生很沮丧地说:“我每天带在身上,反覆地看。后来你知道,我撕大字报被造反团捉住,书就被他们搜了去,说是四旧,给毁了,而且是当着我的面儿毁的。好在书已在我脑子里,不怕他们。”我就又和王一生感叹了许久。

火车终于到了,所有的知识青年都又被用卡车运到农场。在总场,各分场的人上来领我们。我找到王一生,说:“呆子,要分手了,别忘了交情,有事儿没事儿,互相走动。”他说当然。





这个农场在大山林里,活计就是砍树,烧山,挖坑,再栽树。不栽树的时候,就种点儿粮食。交通不便,运输不够,常常就买不到煤油点灯。晚上黑灯瞎火,大家凑在一起臭聊,天南地北。又因为常割资本主义尾巴,生活就清苦得很,常常一个月每人只有五钱油,吃饭钟一敲,大家就疾跑如飞。大锅菜是先煮后搁油,油又少,只在汤上浮几个大花儿。落在后边,常常就只能吃清水南瓜或清水茄子。米倒是不缺,国家供应商品粮,每人每月四十二斤。可没油水,挖山又不是轻活,肚子就越吃越大。我倒是没有什么,毕竟强似讨吃。每月又有二十几元工薪,家里没有人惦记着,又没有找女朋友,就买了烟学抽,不料越抽越凶。

山上活儿紧时,常常累翻,就想:呆子不知怎么干?那么精瘦的一个人。晚上大家闲聊,多是精神会餐。我又想,呆子的吃相可能更恶了。我父亲在时,炒得一手好菜,母亲都比不上他,星期天常邀了同事,专事品尝,我自然精于此道。因此聊起来,常常是主角,说得大家个个儿腮胀,常常发一声喊,将我按倒在地上,说像我这样儿的人实在是祸害,不如宰了炒吃。下雨时节,大家都慌忙上山去挖笋,又到沟里捉田鸡,无奈没有油,常常吃得胃酸。山上总要放火,野兽们都惊走了,极难打到。即使打到,野物们走惯了,没膘,熬不得油。尺把长的老鼠也捉来吃,因鼠是吃粮的,大家说鼠肉就是人肉,也算吃人吧。我又常想,呆子难道不馋?好上加好,固然是馋,其实饿时更馋。不馋,吃的本能不能发挥,也不得寄托。又想,呆子不知还下棋不下棋。我们分场与他们分场隔着近百里,来去一趟不容易,也就见不着。

转眼到了夏季。有一天,我正在山上干活儿,远远望见山下小路上有一个人。大家觉得影儿生,就议论是什么人。有人说是小毛的男的吧。小毛是队里一个女知青,新近在外场找了一个朋友,可谁也没见过。大家就议论可能是这个人来找小毛,于是满山喊小毛,说她的汉子来了。小毛丢了锄,跌跌撞撞跑过来,伸了脖子看。还没等小毛看好,我却认出来人是王一生——棋呆子。于是大叫,别人倒吓了一跳,都问:“找你的?”我很得意。我们这个队有四个省市的知青,与我同来的不多,自然他们不认识王一生。我这时正代理一个管三四个人的小组长,于是对大家说:“散了,不干了。大家也别回去,帮我看看山上可有什么吃的弄点儿。到钟点儿再下山,拿到我那儿去烧。你们打了饭,都过来一起吃。”大家于是就钻进乱草里去寻了。

我跳着跑下山,王一生已经站住,一脸高兴的样子,远远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到了他跟前说:“远远就看你呆头呆脑,还真是你。你怎么老也不来看我?”他跟我并排走着,说:“你也老不来看我呀!”我见他背上的汗浸出衣衫,头发已是一绺一绺的,一脸的灰土,只有眼睛和牙齿放光,嘴上也是一层土,干得起皱,就说:“你怎么摸来的?”他说:“搭一段儿车,走一段儿路,出来半个月了。”我吓了一跳,问:“不到百里,怎么走这么多天?”他说:“回去细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沟底队里。场上几只猪跑来跑去,个个儿瘦得赛狗。还不到下班时间,冷冷清清的,只有队上伙房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到了我的宿舍,就直进去。这里并不锁门,都没有多馀的东西可拿,不必防谁。我放了盆,叫他等着,就提桶打热水来给他洗。到了伙房,与炊事员讲,我这个月的五钱油全数领出来,以后就领生菜,不再打熟菜。炊事员问:“来客了?”我说:“可不!”炊事员就打开锁了的柜子,舀一小匙油找了个碗盛给我,又拿了三只长茄子,说:“明天还来打菜吧,从后天算起,方便。”我从锅里舀了热水,提回宿舍。

王一生把衣裳脱了,只剩一条裤衩,呼噜呼噜地洗。洗完后,将脏衣服按在水里泡着,然后一件一件搓,洗好涮好,拧干晾在门口绳上。我说:“你还挺麻利的。”他说:“从小自己干,惯了。几件衣服,也不费事。”说着就在床上坐下,弯过手臂,去挠背后,肋骨一根根动着。我拿出烟来请他抽。他很老练地敲出一支,舔了一头儿,倒过来叼着。我先给他点了,自己也点上。他支起肩深吸进去,慢慢地吐出来,浑身荡一下,笑了,说:“真不错。”我说:“怎么样?也抽上了?日子过得不错呀。”他看看草顶,又看看在门口转来转去的猪,低下头,轻轻拍着净是绿筋的瘦腿,半晌才说:“不错,真的不错。还说什么呢?粮?钱?还要什么呢?不错,真不错。你怎么样?”他透过烟雾问我。我也感叹了,说:“钱是不少,粮也多,没错儿,可没油哇。大锅菜吃得胃酸。主要是没什么玩儿的,没书,没电影儿。去哪儿也不容易,老在这个沟儿里转,闷得无聊。”他看看我,摇一下头,说:“你们这些人哪!没法儿说,想的净是锦上添花。我挺知足,还要什么呢?你呀,你就叫书害了。你在车上给我讲的两个故事,我琢磨了,后来挺喜欢的。你不错,读了不少书。可是,归到底,解决什么呢?是呀,一个人拼命想活着,最后都神经了,后来好了,活下来了,可接着怎么生活呢?像邦斯那样?有吃,有喝,好收藏个什么,可有个馋的毛病,人家不请吃就活得不痛快。人要知足,顿顿饱就是福。”他不说了,看着自己的脚趾动来动去,又用后脚跟去擦另一只脚的背,吐出一口烟,用手在腿上掸了掸。

我很后悔用油来表示我对生活的不满意,还用书和电影儿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表示我对生活的不满足,因为这些在他看来,实在是超出基准线上的东西,他不会为这些烦闷。我突然觉得很泄气,有些同意他的说法。是呀,还要什么呢?我不是也感到挺好了吗?不用吃了上顿惦记着下顿,床不管怎么烂,也还是自己的,不用窜来窜去找刷夜的地方。可是我常常烦闷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就那么想看看随便什么一本书呢?电影儿这种东西,灯一亮就全醒过来了,图个什么呢?可我隐隐有一种欲望在心里,说不清楚,但我大致觉出是关于活着的什么东西。

我问他:“你还下棋吗?”他就像走棋那么快地说:“当然,还用说?”我说:“是呀,你觉得一切都好,干吗还要下棋呢?下棋不多馀吗?”他把烟卷儿停在半空,摸了一下脸说:“我迷象棋,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呆在棋里舒服。就是没有棋盘,棋子儿,我在心里就能下,碍谁的事儿啦?”我说:“假如有一天不让你下棋,也不许你想走棋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他挺奇怪地看着我说:“不可能,那怎么可能?我能在心里下呀!还能把我脑子挖了?你净说些不可能的事儿。”我叹了一口气,说:“下棋这事儿看来是不错。看了一本儿书,你不能老在脑子里过篇儿,老想看看新的。下棋可不一样了,自己能变着花样儿玩。”他笑着对我说:“怎么样,学棋吧?咱们现在吃喝不愁了,顶多是照你说的,不够好,又活不出个大意思来。书你哪儿找去?下棋吧,有忧下棋解。”

我想了想,说:“我实在对棋不感兴趣。我们队倒有个人,据说下得不错。”他把烟屁股使劲儿扔出门外,眼睛又放出光来:“真的?有下棋的?嘿,我真还来对了。他在哪儿?”我说:“还没下班呢。看你急的,你不是来看我的吗?”他双手抱着脖子仰在我的被子上,看着自己松松的肚皮,说:“我这半年,就找不到下棋的。后来想,天下异人多得很,这野林子里我就不信找不到个下棋下得好的。现在我请了事假,一路找人下棋,就找到你这儿来了。”我说:“你不挣钱了?怎么活着呢?”他说:“你不知道,我妹妹在城里分了工矿,挣钱了,我也就不用给家寄那么多钱了。我就想,趁这功夫儿,会会棋手。怎么样?你一会儿把你说的那人找来下一盘?”我说当然,心里一动,就又问他:“你家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屋顶,很久才说:“穷。困难啊!我们家三口儿人,母亲死了,只有父亲、妹妹和我。我父亲嘛,挣得少,按平均生活费的说法儿,我们一人才不到十块。我母亲死后,父亲就喝酒,而且越喝越多,手里有俩钱儿就喝,就骂人。邻居劝,他不是不听,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人家也挺难过。我有一回跟我父亲说:‘你不喝就不行?有什么好处呢?’他说:‘你不知道酒是什么玩意儿,它是老爷们儿的觉啊!咱们这日子挺不易,你妈去了,你们又小。我烦哪,我没文化,这把年纪,一辈子这点子钱算是到头儿了。你妈死的时候,嘱咐了,怎么着也要供你念完初中再挣钱。你们让我喝口酒,啊?对老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下辈子算吧。’”他看了看我,又说:“不瞒你说,我母亲解放前是窑子里的。后来大概是有人看上了,做了人家的小,也算从良。有烟吗?”我扔过一支烟给他,他点上了,把烟头儿吹得红红的,两眼不错眼珠儿地盯着,许久才说:“后来,我妈又跟人跑了,据说买她的那家欺负她,当老妈子不说,还打。后来跟的这个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我妈跟这个人生的。刚一解放,我妈跟的那个人就不见了。当时我妈怀着我,吃穿无着,就跟了我现在这个父亲。我这个后爹是卖力气的,可临到解放的时候儿,身子骨儿不行,又没文化,钱就挣得少。和我妈过了以后,原指着相帮着好一点儿,可没想到添了我妹妹后,我妈一天不如一天。那时候我才上小学,脑筋好,老师都喜欢我。可学校春游、看电影我都不在,给家里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我妈怕委屈了我,拖累着个身子,到处找活。有一回,我和我母亲给印刷厂叠书页子,是一本讲象棋的书。叠好了,我妈还没送去,我就一篇一篇对着看。不承想,就看出点儿意思来。于是有空儿就到街下看人家下棋。看了有些日子,就手痒痒,没敢跟家里要钱,自己用硬纸剪了一副棋,拿到学校去下。下着下着就熟了。于是又到街上和别人下。原先我看人家下得挺好,可我这一跟他们真下,还就赢了。一家伙就下了一晚上,饭也没吃。我妈找来了,把我打回去。唉,我妈身子弱,都打不痛我。到了家,她竟给我跪下了,说:‘小祖宗,我就指望你了!你若不好好儿念书,妈就死在这儿。’我一听这话吓坏了,忙说:‘妈,我没不好好儿念书。您起来,我不下棋了。’我把我妈扶起来坐着。那天晚上,我跟我妈叠页子,叠着叠着,就走了神儿,想着一路棋。我妈叹一口气说,‘你也是,看不上电影儿,也不去公园,就玩儿这么个棋。唉,下吧。可妈的话你得记着,不许玩儿疯了。功课要是拉下了,我不饶你。我和你爹都不识字儿,可我们会问老师。老师若说你功课跟不上,你再说什么也不行。’我答应了。我怎么会把功课拉下呢?学校的算术,我跟玩儿似的。这以后,我放了学,先做功课,完了就下棋,吃完饭,就帮我妈干活儿,一直到睡觉。因为叠页子不用动脑筋,所以就在脑子里走棋,有的时候,魔症了,会突然一拍书页,喊棋步,把家里人都吓一跳。”我说:“怨不得你棋下得这么好,小时候棋就都在你脑子里呢!”他苦笑笑说:“是呀,后来老师就让我去少年宫象棋组,说好好儿学,将来能拿大冠军呢!可我妈说,‘咱们不去什么象棋组,要学,就学有用的本事。下棋下得好,还当饭吃了?有那点儿功夫,在学校多学点儿东西比什么不好?你跟你们老师们说,不去象棋组,要是你们老师还有没教你的本事,你就跟老师说,你教了我,将来有大用呢。啊?专学下棋?这以前都是有钱人干的!妈以前见过这种人,那都是身份,他们不指着下棋吃饭。妈以前呆过的地方,也有女的会下棋,可要的钱也多。唉,你不知道,你不懂。下下玩儿可以,别专学,啊?’我跟老师说了,老师想了想,没说什么。后来老师买了一副棋送我,我拿给妈看,妈说,‘唉,这是善心人哪!可你记住,先说吃,再说下棋。等你挣了钱,养活家了,爱怎么下就怎么下,随你。’”我感叹了,说:“这下儿好了,你挣了钱,你就能撒着欢儿地下了,你妈也就放心了。”王一生把脚搬上床,盘了坐,两只手互相捏着腕子,看着地下说:“我妈看不见我挣钱了。家里供我念到初一,我妈就死了。死之前,特别跟我说,‘这一条街都说你棋下得好,妈信。可妈在棋上疼不了你。你在棋上怎么出息,到底不是饭碗。妈不能看你念完初中,跟你爹说了,怎么着困难,也要念完。高中,妈打听了,那是为上大学,咱们家用不着上大学,你爹也不行了,你妹妹还小,等你初中念完了就挣钱,家里就靠你了。妈要走了,一辈子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只捡人家的牙刷把,给你磨了一副棋。’说着,就叫我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一看,都是一小点儿大的子儿,磨得是光了又光,赛象牙,可上头没字儿。妈说,‘我不识字,怕刻不对。你拿了去,自己刻吧,也算妈疼你好下棋。’我们家多困难,我没哭过,哭管什么呢?可看着这副没字儿的棋,我绷不住了。”

我鼻子有些酸,就低了眼,叹道:“唉,当母亲的。”王一生不再说话,只是抽烟。

山上的人下来了,打到两条蛇。大家见了王一生,都很客气,问是几分场的,那边儿伙食怎么样。王一生答了,就过去摸一摸晾着的衣裤,还没有干。我让他先穿我的,他说吃饭要出汗,先光着吧。大家见他很随和,也就随便聊起来。我自然将王一生的棋道吹了一番,以示来者不凡。大家都说让队里的高手“脚卵”来与王一生下。一个人跑了去喊,不一刻,脚卵来了。脚卵是南方大城市的知识青年,个子非常高,又非常瘦。动作起来颇有些文气,衣服总要穿得整整齐齐,有时候走在山间小路上,看到这样一个高个儿纤尘不染,衣冠楚楚,真令人生疑。脚卵弯腰进来,很远就伸出手来要握,王一生糊涂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也伸出手去,脸却红了。握过手,脚卵把双手捏在一起端在肚子前面,说:“我叫倪斌,人儿倪,文武斌。因为腿长,大家叫我脚卵。卵是很粗俗的话,请不要介意,这里的人文化水平是很低的。贵姓?”王一生比倪斌矮下去两个头,就仰着头说:“我姓王,叫王一生。”倪斌说:“王一生?蛮好,蛮好,名字蛮好的。一生是哪两个字?”王一生直仰着脖子,说:“一二三的一,生活的生。”倪斌说:“蛮好,蛮好。”就把长臂曲着往外一摆,说:“请坐。听说你钻研象棋?蛮好,蛮好,象棋是很高级的文化。我父亲是下得很好的,有些名气,喏,他们都知道的。我会走一点点,很爱好,不过在这里没有对手。你请坐。”王一生坐回床上,很尴尬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倪斌并不坐下,只把手虚放在胸前,微微向前侧了一下身子,说:“对不起,我刚刚下班,还没有梳洗,你候一下好了,我马上就来。噢,问一下,乃父也是棋道里的人么?”王一生很快地摇头,刚要说什么,但只是喘了一口气。倪斌说:“蛮好,蛮好。好,一会儿我再来。”我说:“脚卵洗了澡,来吃蛇肉。”倪斌一边退出去,一边说:“不必了,不必了。好的,好的。”大家笑起来,向外嚷:“你到底来是不来?什么‘不必了,好的’!”倪斌在门外说:“蛇肉当然是要吃的,一会儿下棋是要动脑筋的。”

大家笑着脚卵,关了门,三四个人精着屁股,上上下下地洗,互相开着身体的玩笑。王一生不知在想什么,坐在床里边,让开擦身的人。我一边将蛇头撕下来,一边对王一生说:“别理脚卵,他就是这么神神道道的一个人。”有一个人对我说:“你的这个朋友要真是有两下子,今天有一场好杀。脚卵的父亲在我们市里,真是很有名气哩。”另外的人说:“爹是爹,儿是儿,棋还遗传了?”王一生说:“家传的棋,有厉害的。几代沉下的棋路,不可小看。一会儿下起来看吧。”说着就紧一紧手脸。我把蛇挂起来,将皮剥下,不洗,放在案板上,用竹刀把肉划开,并不切断,盘在一个大碗内,放近一个大锅里,锅底蓄上水,叫:“洗完了没有?我可开门了!”大家慌忙穿上短裤。我到外边地上摆三块土坯,中间架起柴引着,就将锅放在土坯上,把猪吆喝远了,说:“谁来看看?别叫猪拱了。开锅后十分钟端下来。”就进屋收拾茄子。

有人把脸盆洗干净,到伙房打了四五斤饭和一小盆清水茄子,捎回来一棵葱和两瓣野蒜、一小块姜,我说还缺盐,就又有人跑去拿来一块,捣碎在纸上放着。

脚卵远远地来了,手里抓着一个黑木盒子。我问:“脚卵,可有酱油膏?”脚卵迟疑了一下,返身回去。我又大叫:“有醋精拿点儿来!”

蛇肉到了时间,端进屋里,掀开锅,一大团蒸气冒出来,大家并不缩头,慢慢看清了,都叫一声好。两大条蛇肉亮晶晶地盘在碗里,粉粉地冒蒸气。我嗖的一下将碗端出来,吹吹手指,说:“开始准备胃液吧!”王一生也挤过来看,问:“整着怎么吃?”我说:“蛇肉碰不得铁,碰铁就腥,所以不切,用筷子撕着蘸料吃。”我又将切好的茄块儿放进锅里蒸。

脚卵来了,用纸包了一小块儿酱油膏,又用一张小纸包了几颗白色的小粒儿,我问是什么,脚卵说:“这是草酸,去污用的,不过可以代替醋。我没有醋精,酱油膏也没有了,就这一点点。”我说:“凑合了。”脚卵把盒子放在床上,打开,原来是一副棋,乌木做的棋子,暗暗的发亮。字用刀刻出来,笔划很细,却是篆字,用金丝银丝嵌了,古色古香。棋盘是一幅绢,中间亦是篆字:楚河汉界。大家凑过去看,脚卵就很得意,说:“这是古董,明朝的,很值钱。我来的时候,我父亲给我的。以前和你们下棋,用不到这么好的棋。今天王一生来嘛,我们好好下。”王一生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棋具,很小心地摸,又紧一紧手脸。

我将酱油膏和草酸冲好水,把葱末、姜末和蒜末投进去,叫声:“吃起来!”大家就乒乒乓乓地盛饭,伸筷撕那蛇肉蘸料,刚入嘴嚼,纷纷嚷鲜。

我问王一生是不是有些像蟹肉,王一生一边儿嚼着,一边儿说:“我没吃过螃蟹,不知道。”脚卵伸过头去问:“你没有吃过螃蟹?怎么会呢?”王一生也不答话,只顾吃。脚卵就放下碗筷,说:“年年中秋节,我父亲就约一些名人到家里来,吃螃蟹,下棋,品酒,作诗。都是些很高雅的人,诗做得很好的,还要互相写在扇子上。这些扇子过多少年也是很值钱的。”大家并不理会他,只顾吃。脚卵眼看蛇肉渐少,也急忙捏起筷子来,不再说什么。

不一刻,蛇肉吃完,只剩两副蛇骨在碗里。我又把蒸熟的茄块儿端上来,放小许蒜和盐拌了。再将锅里热水倒掉,续上新水,把蛇骨放进去熬汤。大家喘一口气,接着伸筷,不一刻,茄子也吃净。我便把汤端上来,蛇骨已经煮散,在锅底刷拉刷拉地响。这里屋外常有一二处小丛的野茴香,我就拔来几棵,揪在汤里,立刻屋里异香扑鼻。大家这时饭已吃净,纷纷舀了汤在碗里,热热的小口呷,不似刚才紧张,话也多起来了。

脚卵抹一抹头发,说:“蛮好,蛮好的。”就拿出一支烟,先让了王一生,又自己叼了一支,烟包正待放回衣袋里,想了想,便放在小饭桌上,摆一摆手说:“今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是吃不到了。我家里常吃海味的,非常讲究,据我父亲讲,我爷爷在时,专雇一个老太婆,整天就是从燕窝里拔脏东西。燕窝这种东西,是海鸟叼来小鱼小虾,用口水粘起来的,所以里面各种脏东西多得很,要很细心地一点一点清理,一天也就能搞清一个,再用小火慢慢地蒸。每天吃一点,对身体非常好。”王一生听呆了,问:“一个人每天就专门是管做燕窝的?好家伙!自己买来鱼虾,熬在一起,不等于燕窝吗?”脚卵微微一笑,说:“要不怎么燕窝贵呢?第一,这燕窝长在海中峭壁上,要拼命去挖。第二,这海鸟的口水是很珍贵的东西,是温补的。因此,舍命,费工时,又是补品,能吃燕窝,也是说明家里有钱和有身份。”大家就说这燕窝一定非常好吃。脚卵又微微一笑,说:“我吃过的,很腥。”大家就感叹了,说费这么多钱,吃一口腥,太划不来。

天黑下来,早升在半空的月亮渐渐亮了。我点起油灯,立刻四壁都是人影子。脚卵就说:“王一生,我们来下一盘?”王一生大概还没有从燕窝里醒过来,听见脚卵问,只微微点一点头。脚卵出去了。王一生奇怪了,问:“嗯?”大家笑而不答。一会儿,脚卵又来了,穿得笔挺,身后随来许多人,进屋都看看王一生。脚卵慢慢摆好棋,问:“你先走?”王一生说:“你吧。”大家就上上下下围了看。

走出十多步,王一生有些不安,但也只是暗暗捻一下手指。走过三十几步,王一生很快地说:“重摆吧。”大家奇怪,看看王一生,又看看脚卵,不知是谁赢了。脚卵微微一笑,说:“一赢不算胜。”就伸手抽一颗烟点上。王一生没有表情,默默地把棋重新码好。两人又走。又走到十多步,脚卵半天不动,直到把一根烟吸完,又走了几步,脚卵慢慢地说:“再来一盘。”大家又奇怪是谁赢了,纷纷问。王一生很快地将棋码成一个方堆,看看脚卵问:“走盲棋?”脚卵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两人就口述棋步。好几个人摸摸头,摸摸脖子,说下得好没意思,不知谁是赢家。就有几个人离开走出去,把油灯带得一明一暗。

我觉出有点儿冷,就问王一生:“你不穿点儿衣裳?”王一生没有理我。我感到没有意思,就坐在床里,看大家也是一会儿看看脚卵,一会儿看看王一生,像是瞧从来没有见过的两个怪物。油灯下,王一生抱了双膝,锁骨后陷下两个深窝,盯着油灯,时不时拍一下身上的蚊虫。脚卵两条长腿抵在胸口,一只大手将整个儿脸遮了,另一只大手飞快地将指头捏来弄去。说了许久,脚卵放下手,很快地笑一笑,说:“我乱了,记不得。”就又摆了棋再下。不久,脚卵抬起头,看着王一生说:“天下是你的。”抽出一支烟给王一生,又说:“你的棋是跟谁学的?”王一生也看着脚卵,说:“跟天下人。”脚卵说:“蛮好,蛮好,你的棋蛮好。”大家看出是谁赢了,都高兴松动起来,盯着王一生看。

脚卵把手搓来搓去,说:“我们这里没有会下棋的人,我的棋路生了。今天碰到你,蛮高兴的,我们做个朋友。”王一生说:“将来有机会,一定见见你父亲。”脚卵很高兴,说:“那好,好极了,有机会一定去见见他。我不过是玩玩棋。”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参加地区的比赛,没有问题。”王一生问:“什么比赛?”脚卵说:“咱们地区,要组织一个运动会,其中有棋类。地区管文教的书记我认得,他早年在我们市里,与我父亲认识。我到农场来,我父亲给他带过信,请他照顾。我找过他,他说我不如打篮球。我怎么会打篮球呢?那是很野蛮的运动,要伤身体的。这次运动会,他来信告诉我,让我争取参加农场的棋类队到地区比赛,赢了,调动自然好说。你棋下到这个地步,参加农场队,不成问题。你回你们场,去报名就可以了。将来总场选拔,肯定会有你。”王一生很高兴,起来把衣裳穿上,显得更瘦。大家又聊了很久。

将近午夜,大家都散去,只剩下宿舍里同住的四个人与王一生、脚卵。脚卵站起来,说:“我去拿些东西来吃。”大家都很兴奋,等着他。一会儿,脚卵弯腰进来,把东西放在床上,摆出六颗巧克力,半袋麦乳精,纸包的一斤精白挂面。巧克力大家都一口咽了,来回舔着嘴唇。麦乳精冲成稀稀的六碗,喝得满屋喉咙响。王一生笑嘻嘻地说:“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苦甜苦甜的。”我又把火升起来,开了锅,把面下了,说:“可惜没有调料。”脚卵说:“我还有酱油膏。”我说:“你不是只有一小块儿了吗?”脚卵不好意思地说:“咳,今天不容易,王一生来了,我再贡献一些。”就又拿了来。

大家吃了,纷纷点起烟,打着哈欠,说没想到脚卵还有如许存货,藏得倒严实,脚卵急忙申辩这是剩下的全部了。大家吵着要去翻,王一生说:“不要闹,人家的是人家的,从来农场存到现在,说明人家会过日子。倪斌,你说,这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呢?”脚卵说:“起码还有半年。”王一生不再说话。我说:“好了,休息吧。王一生,你和我睡在我的床上。脚卵,明天再聊。”大家就起身收拾床铺,放蚊帐。我和王一生送脚卵到门口,看他高高的个子在青白的月光下远远去了。王一生叹一口气,说:“倪斌是个好人。”

王一生又呆了一天,第三天早上,执意要走。脚卵穿了破衣服,肩了锄来送。两人握了手,倪斌说:“后会有期。”大家远远在山坡上招手。我送王一生出了山沟,王一生拦住,说:“回去吧。”我嘱咐他,到了别的分场,有什么困难,托人来告诉我,若回来路过,再来玩儿。王一生整了整书包带儿,就急急地顺公路走了,脚下扬起细土,衣裳晃来晃去,裤管儿前后荡着,像是没有屁股。





这以后,大家没事儿,常提起王一生,津津有味儿的回忆王一生光膀子大战脚卵。我说了王一生如何如何不容易,脚卵说:“我父亲说过的,‘寒门出高士’。据我父亲讲,我们祖上是元朝的倪云林。倪祖很爱干净,开始的时候,家里有钱,当然是讲究的。后来兵荒马乱,家道败了,倪祖就卖了家产,到处走,常在荒野店投宿,很遇到一些高士。后来与一个会下棋的村野之人相识,学得一手好棋。现在大家只晓得倪云林是元四家里的一个,诗书画绝佳,却不晓得倪云林还会下棋。倪祖后来信佛参禅,将棋炼进禅宗,自成一路。这棋只我们这一宗传下来。王一生赢了我,不晓得他是什么路,总归是高手了。”大家都不知道倪云林是什么人,只听脚卵神吹,将信将疑,可也认定脚卵的棋有些来路,王一生既然赢了脚卵,当然更了不起。这里的知青在城里都是平民出身,多是寒苦的,自然更看重王一生。

将近半年,王一生不再露面。只是这里那里传来消息,说有个叫王一生的,外号棋呆子,在某处与某某下棋,赢了某某。大家也很高兴,即使有输的消息,都一致否认,说王一生怎会输棋呢?我给王一生所在的分场队里写了信,也不见回音,大家就催我去一趟。我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加上农场知青常常斗殴,又输进火药枪互相射击,路途险恶,终于没有去。

一天脚卵在山上对我说,他已经报名参加棋类比赛了,过两天就去总场,问王一生可有消息?我说没有。大家就说王一生肯定会到总场比赛,相约一起请假去总场看看。

过了两天,队里的活儿稀松,大家就纷纷找了各种藉口请假到总场,盼着能见着王一生。我也请了假出来。

总场就在地区所在地,大家走了两天才到。这个地区虽是省以下的行政单位,却只有交叉的两条街,沿街有一些商店,货架上不是空的,即是“展品概不出售”。可是大家仍然很兴奋,觉得到了繁华地界,就沿街一个馆子一个馆子地吃,都先只叫净肉,一盘一盘地吞下去,拍拍肚子出来,觉得日光晃眼,竟有些肉醉,就找了一处草地,躺下来抽烟,又纷纷昏睡过去。

醒来后,大家又回到街上细细吃了一些面食,然后到总场去。

一行人高高兴兴到了总场,找到文体干事,问可有一个叫王一生的来报到。干事翻了半天花名册,说没有。大家不信,拿过花名册来七手八脚地找,真的没有,就问干事是不是搞漏掉了。干事说花名册是按各分场报上来的名字编的,都已分好号码,编好组,只等明天开赛。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我说:“找脚卵去。”脚卵在运动员们住下的草棚里,见了他,大家就问。脚卵说:“我也奇怪呢。这里乱糟糟的,我的号是棋类,可把我分到球类组来,让我今晚就参加总场联队训练,说了半天也不行,还说主要靠我进球得分。”大家笑起来,说:“管他赛什么,你们的伙食差不了。可王一生没来太可惜了。”

直到比赛开始,也没有见王一生的影子。问了他们分场来的人,都说很久没见王一生了。大家有些慌,又没办法,只好去看脚卵赛篮球。脚卵痛苦不堪,规矩一点儿不懂,球也抓不住,投出去总是三不沾,抢得猛一些,他就抽身出来,瞪着大眼看别人争。文体干事急得抓耳挠腮,大家又笑得前仰后合。每场下来,脚卵总是嚷野蛮,埋怨脏。

赛了两天,决出总场各类运动代表队,到地区参加地区决赛。大家看看王一生还没有影子,就都相约要回去了。脚卵要留在地区文教书记家再待一两天,就送我们走一段。快到街口,忽然有人一指:“那不是王一生?”大家顺着方向一看,真是他。王一生在街口另一面急急地走来,没有看见我们。我们一齐大叫,他猛地站住,看见我们,就横街向我们跑来。到了跟前,大家纷纷问他怎么不来参加比赛?王一生很着急的样子,说:“这半年我总请事假出来下棋,等我知道报名赶回去,分场说我表现不好,不准我出来参加比赛,连名都没报上。我刚找了由头儿,跑上来看看赛得怎么样。怎么样?赛得怎么样?”大家一迭声儿地说早赛完了,现在是参加与各县代表队的比赛,夺地区冠军。王一生愣了半晌,说:“也好,夺地区冠军必是各县高手,看看也不赖。”我说:“你还没吃东西吧?走,街上随便吃点儿什么去。”脚卵与王一生握过手,也惋惜不已。大家就又拥到一家小馆儿,买了一些饭菜,边吃边叹息。王一生说:“我是要看看地区的象棋大赛。你们怎么样?要回去吗?”大家都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要回去。我说:“我再陪你一两天吧。脚卵也在这里。”于是又有两三个人也说留下来再耍一耍。

脚卵就领留下的人去文教书记家,说是看看王一生还有没有参加比赛的可能。走不多久,就到了。只见一扇小铁门紧闭着,进去就有人问找谁,见了脚卵,不再说什么,只让等一下。一会儿叫进了,大家一起走进一幢大房子,只见窗台上摆了一溜儿花草,伺候得很滋润。大大的一面墙上只一幅主席诗词的挂轴儿,绫子黄黄的很浅。屋内只摆几把藤椅,茶几上放着几张大报与油印的简报。不一会儿,书记出来,胖胖的,很快地与每个人握手,又叫人把简报收走,就请大家坐下来。大家没见过管着几个县的人的家,头都转来转去地看。书记呆了一下,就问:“都是倪斌的同学吗?”大家纷纷回过头看书记,不知该谁回答。脚卵欠一下身,说:“都是我们队上的。这一位就是王一生。”说着用手掌向王一生一倾。书记看着王一生说:“噢,你就是王一生?好。这两天,倪斌常提到你。怎么样,选到地区来赛了吗?”王一生正想答话,倪斌马上就说:“王一生这次有些事耽误了,没有报上名。现在事情办完了,看看还能不能参加地区比赛。您看呢?”书记用胖手在扶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又轻轻用中指很慢地擦着鼻沟儿,说:“啊,是这样。不好办。你没有取得县一级的资格,不好办。听说你很有天才,可是没有取得资格去参加比赛,下面要说话的,啊?”王一生低了头,说:“我也不是要参加比赛,只是来看。”书记说:“那是可以的,那欢迎。倪斌,你去桌上,左边的那个桌子,上面有一份打印的比赛日程。你拿来看看,象棋类是怎么安排的。”倪斌早一步跨进里屋,马上把材料拿出来,看了一下,说:“要赛三天呢!”就递给书记。书记也不看,把它放在茶几上,掸一掸手,说:“是啊,几个县嘛。啊?还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站起来,说走了。书记与离他近的人很快地握了手,说:“倪斌,你晚上来,嗯?”倪斌欠欠身说好的,就和大家一起出来。大家到了街上,舒了一口气,说笑起来。

大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讲起还要在这里呆三天,恐怕身上的钱支持不住。王一生说他可以找到睡觉的地方,人多一点恐怕还是有办法,这样就能不去住店,省下不少钱。倪斌不好意思地说他可以住在书记家。于是大家一起随王一生去找住的地方。

原来王一生已经来过几次地区,认识了一个文化馆画画儿的,于是便带了我们投奔这位画家。到了文化馆,一进去,就听见远远有唱的,有拉的,有吹的,便猜是宣传队在演练。只见三四个女的,穿着蓝线衣裤,胸蹶得不能再高,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近了,并不让路,直脖直脸地过去。我们赶紧闪在一边儿,都有点儿脸红。倪斌低低地说:“这几位是地区的名角。在小地方,有她们这样的功夫,蛮不容易的。”大家就又回过头去看名角。

画家住在一个小角落里,门口鸡鸭转来转去,沿墙摆了一溜儿各类杂物,草就在杂物中间长出来。门又被许多晒着的衣裤布单遮住。王一生领我们从衣裤中弯腰过去,叫那画家。马上就乒乒乓乓出来一个人,见了王一生,说:“来了?都进来吧。”画家只是一间小屋,里面一张小木床,到处是书、杂志、颜色和纸笔。墙上钉满了画的画儿。大家顺序进去,画家就把东西挪来挪去腾地方,大家挤着坐下,不敢再动。画家又迈过大家出去,一会儿提来一个暖瓶,给大家倒水。大家传着各式的缸子、碗,都有了,捧着喝。画家也坐下来,问王一生:“参加运动会了吗?”王一生叹着将事情讲了一遍。画家说:“只好这样了。要待几天呢?”王一生就说:“正是为这事来找你。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大家挤一挤睡?”画家沉吟半晌,说:“你每次来,在我这里挤还凑合。这么多人,嗯——让我看看。”他忽然眼里放出光采来,说:“文化馆里有个礼堂,舞台倒是很大。今天晚上为运动会的人演出,演出之后,你们就在舞台上睡,怎么样?今天我还可以带你们进去看演出。电工与我很熟的,跟他说一声,进去睡没问题。只不过脏一些。”大家都纷纷说再好不过了。脚卵放下心的样子,小心地站起来,说:“那好,诸位,我先走一步。”大家要站起来送,却谁也站不起来。脚卵按住大家,连说不必了,一脚就迈出屋外。画家说:“好大的个子!是打球的吧?”大家笑起来,讲了脚卵的笑话。画家听了,说:“是啊,你们也都够脏的。走,去洗洗澡,我也去。”大家就一个一个顺序出去,还是碰得叮当乱响。

原来这地区所在地,有一条江远远流过。大家走了许久,方才到了。江面不甚宽阔,水却很急,近岸的地方,有一些小洼儿。四处无人,大家脱了衣裤,都很认真地洗,将画家带来的一块肥皂用完。又把衣裤泡了,在石头上抽打,拧干后铺在石头上晒,除了游水的,其馀便纷纷趴在岸上晒。画家早洗完,坐在一边儿,掏出个本子在画。我发觉了,过去站在他身后看。原来他在画我们几个人的裸体速写。经他这一画,我倒发觉我们这些每日在山上苦的人,却矫健异常,不禁赞叹起来。大家又围过来看,屁股白白的晃来晃去。画家说:“干活儿的人,肌肉线条极有特点,又很分明。虽然各部份发展可能不太平衡,可真的人体,常常是这样,变化万端。我以前在学院画人体,女人体居多,太往标准处靠,男人体也常静在那里,感觉不出肌肉滚动,越画越死。今天真是个难得的机会。”有人说羞处不好看,画家就在纸上用笔把说的人的羞处涂成一个疙瘩,大家就都笑起来。衣裤干了,纷纷穿上。

这时已近傍晚,太阳垂在两山之间,江面上便金子一般滚动,岸边石头也如热铁般红起来。有鸟儿在水面上掠来掠去,叫声传得很远。对岸有人在拖长声音吼山歌,却不见影子,只觉声音慢慢小了。大家都凝了神看。许久,王一生长叹一声,却不说什么。

大家又都往回走,在街上拉了画家一起吃些东西,画家倒好酒量。天黑了,画家领我们到礼堂后台入口,与一个人点头说了,招呼大家悄悄进去,缩在边幕上看。时间到了,幕并不开,说是书记还未来。演员们化了妆,在后台走来走去,伸一伸手脚,互相取笑着。忽然外面响动起来,我拨了幕布一看,只见书记缓缓进来,在前排坐下,周围空着,后面黑压压一礼堂人。于是开演,演出甚为激烈,尘土四起。演员们在台上泪光闪闪,退下来一过边幕,就嬉笑颜开,连说怎么怎么错了。王一生倒很入戏,脸上时阴时晴,嘴一直张着,全没有在棋盘前的镇静。戏一结束,王一生一个人在边幕拍起手来,我连忙止住他,向台下望去,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前两排仍然空着。

大家出来,摸黑拐到画家家里,脚卵已在屋里,见我们来了,就与画家出来和大家在外面站着,画家说:“王一生,你可以参加比赛了。”王一生问:“怎么回事儿?”脚卵说,晚上他在书记家里,书记跟他叙起家常,说十几年前常去他家,见过不少字画儿,不知运动起来,损失了没有?脚卵说还有一些,书记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书记又说,脚卵的调动大约不成问题,到地区文教部门找个位置,跟下面打个招呼,办起来也快,让脚卵写信回家讲一讲。于是又谈起字画古董,说大家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书记自己倒是常在心里想着。脚卵就说,他写信给家里,看能不能送书记一两幅,既然书记帮了这么大忙,感谢是应该的。又说,自己在队里有一副明朝的乌木棋,极是考究,书记若是还看得上,下次带上来。书记很高兴,连说带上来看看。又说你的朋友王一生,他倒可以和下面的人说一说,一个地区的比赛,不必那么严格,举贤不避私嘛。就挂了电话,电话里回答说,没有问题,请书记放心,叫王一生明天就参加比赛。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称赞脚卵路道粗,王一生却没说话。脚卵走后,画家带了大家找到电工,开了礼堂后门,悄悄进去。电工说天凉了,问要不要把幕布放下来垫盖着,大家都说好,就七手八脚爬上去摘下幕布铺在台上。一个人走到台边,对着空空的座位一敬礼,尖着嗓子学报幕员,说:“下一个节目——睡觉。现在开始。”大家悄悄地笑,纷纷钻进幕布躺下了。

躺下许久,我发觉王一生还没有睡着,就说:“睡吧,明天要参加比赛呢!”王一生在黑暗里说:“我不赛了,没意思。倪斌是好心,可我不想赛了。”我说:“咳,管它!你能赛棋,脚卵能调上来,一副棋算什么?”王一生说:“那是他父亲的棋呀!东西好坏不说,是个信物。我妈妈留给我的那副无字棋,我一直性命一样存着,现在生活好了,妈的话,我也忘不了。倪斌怎么就可以送人呢?”我说:“脚卵家里有钱,一副棋算什么呢?他家里知道儿子活得好一些了,棋是舍得的。”王一生说:“我反正是不赛了,被人作了交易,倒像是我沾了便宜。我下得赢下不赢是我自己的事,这样赛,被人戳脊梁骨。”不知是谁也没睡着,大约都听见了,咕噜一声:“呆子。”





第二天一早儿,大家满身是土地起来,找水擦了擦,又约画家到街上去吃。画家执意不肯,正说着,脚卵来了,很高兴的样子。王一生对他说:“我不参加这个比赛。”大家呆了,脚卵问:“蛮好的,怎么不赛了呢?省里还下来人视察呢!”王一生说:“不赛就不赛了。”我说了说,脚卵叹道:“书记是个文化人,蛮喜欢这些的。棋虽然是家里传下的,可我实在受不了农场这个罪,我只想有个干净的地方住一住,不要每天脏兮兮的。棋不能当饭吃的,用它通一些关节,还是值的。家里也不很景气,不会怪我。”画家把双臂抱在胸前,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脸,看着天说:“倪斌,不能怪你。你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要求。我这两年,也常常犯糊涂,生活太具体了。幸亏我还会画画儿。何以解忧?唯有——唉。”王一生很惊奇的看着画家,慢慢转了脸对脚卵说:“倪斌,谢谢你。这次比赛决出高手,我登门去与他们下。我不参加这次比赛了。”脚卵忽然很兴奋,攥起大手一顿,说:“这样,这样!我呢,去跟书记说一下,组织一个友谊赛。你要是赢了这次的冠军,无疑是真正的冠军。输了呢,也不太失身份。”王一生呆了呆:“千万不要跟什么书记说,我自己找他们下。要下,就与前三名都下。”

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看各种比赛,倒也热闹。王一生只钻在棋类场地外面,看各局的明棋。第三天,决出前三名。之后是发奖,又是演出,会场乱哄哄的,也听不清谁得的是什么奖。

脚卵让我们在会场等着,过了不久,就领来两个人,都是制服打扮。脚卵作了介绍,原来是象棋比赛的第二、三名。脚卵说:“这位是王一生,棋蛮厉害的,想与你们两位高手下一下,大家也是一个互相学习的机会。”两个人看了看王一生,问:“那怎么不参加比赛呢?我们在这里呆了许多天,要回去了。”王一生说:“我不耽误你们,与你们两人同时下。”两人互相看了看,忽然悟到,说:“盲棋?”王一生点一点头。两人立刻变了态度,笑着说:“我们没下过盲棋。”王一生说:“不要紧,你们看着明棋下。来,咱们找个地方儿。”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立刻嚷动了,会场上各县的人都说有一个农场的小子没有赛着,不服气,要同时与亚、季军比试。百十个人把我们围了起来,挤来挤去地看,大家觉得有了责任,便站在王一生身边儿。王一生倒低了头,对两个人说:“走吧,走吧,太扎眼。”有一个人挤了进来,说:“哪个要下棋?就是你吗?我们大爷这次是冠军,听说你不服气,叫我来请你。”王一生慢慢地说:“不必。你大爷要是肯下,我和你们三人同下。”众人都轰动了,拥着往棋场走去。到了街上,百十人走成一片。行人见了,纷纷问怎么回事,可是知青打架?待明白了,就都跟着走。走过半条街,竟有上千人跟着跑来跑去。商店里的店员和顾客也都站出来张望。长途车路这里开不过,乘客们纷纷探出头来,只见一街人头攒动,尘土飞起多高,轰轰的,乱纸踏得嚓嚓响。一个傻子呆呆地在街中心,咿咿呀呀地唱,有人发了善心,把他拖开,傻子就依了墙根儿唱。四五条狗窜来窜去,觉得是它们在引路打狼,汪汪叫着。

到了棋场,竟有数千人围住,土扬在半空,许久落不下来。棋场的标语标志早已摘除,出来一个人,见这么多人,脸都白了。脚卵上去与他交涉,他很快地看着众人,连连点头儿,半天才明白是借场子用,急忙打开门,连说“可以可以”,见众人都要进去,就急了。我们几个,马上到门口守住,放进脚卵、王一生和两个得了名誉的人。这时有一个人走出来,对我们说:“高手既然和三个人下,多我一个不怕,我也算一个。”众人又嚷动了,又有人报名。我不知怎么办好,只得进去告诉王一生。王一生咬一咬嘴说:“你们两个怎么样?”那两个人赶紧站起来,连说可以。我出去统计了,连冠军在内,对手共是十人,脚卵说:“十不吉利的,九个人好了。”于是就九个人。冠军总不见来,有人来报,既是下盲棋,冠军只在家里,命人传棋。王一生想了想,说好吧。九个人就关在场里。墙外一副明棋不够用,于是有人拿来八张整开白纸,很快地画了格儿。又有人用硬纸剪了百十个方棋子儿,用红黑颜色写了,背后粘上细绳,挂在棋格儿的钉子上,风一吹,轻轻地晃成一片,街上人也嚷成一片。

人是越来越多。后来的人拼命往前挤,挤不进去,就抓住人打听,以为是杀人的告示。妇女们也抱着孩子们,远远围成一片。又有许多人支了自行车,站在后架上伸脖子看,人群一挤,连着倒,喊成一团。半大的孩子们钻来钻去,被大人们用腿拱出去。数千人闹闹嚷嚷,街上像半空响着闷雷。

王一生坐在场当中一个靠背椅上,把手放在两条腿上,眼睛虚望着,一头一脸都是土,像是被传讯的歹人。我不禁笑起来,过去给他拍一拍土。他按住我的手,我觉出他有些抖。王一生低低地说:“事情闹大了。你们几个朋友看好,一有动静,一起跑。”我说:“不会。只要你赢了,什么都好办。争口气。怎么样?有把握吗?九个人哪!头三名都在这里!”王一生沉吟了一下,说:“怕江湖的不怕朝廷的,参加过比赛的人的棋路我都看了,就不知道其他六个人会不会冒出冤家。书包你拿着,不管怎么样,书包不能丢。书包里有……”王一生看了看我,“我妈的无字棋。”他的瘦脸上又干又脏,鼻沟也黑了,头发立着,喉咙一动一动的,两眼黑得吓人。我知道他拼了,心里有些酸,只说:“保重!”就离了他。他一个人空空地在场中央,谁也不看,静静的像一块铁。

棋开始了。上千人不再出声儿。只有自愿服务的人一会儿紧一会儿慢地用话传出棋步,外边儿自愿服务的人就变动着棋子儿。风吹得八张大纸哗哗地响,棋子儿荡来荡去。太阳斜斜地照在一切上,烧得耀眼。前几十排的人都坐下了,仰起头看,后面的人也挤得紧紧的,一个个土眉土眼,头发长长短短吹得飘,再没人动一下,似乎都把命放在棋里搏。

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古的东西涌上来,喉咙紧紧地往上走。读过的书,有的近了,有的远了,模糊了。平时十分佩服的项羽、刘邦都目瞪口呆,倒是尸横遍野的那些黑脸士兵,从地下爬起来,哑了喉咙,慢慢移动。一个樵夫,提了斧在野唱。忽然又仿佛见了呆子的母亲,用一双弱手一张一张地折书页。

我不由伸手到王一生书包里去掏摸,捏到一个小布包儿,拽出来一看,是个旧蓝斜纹布的小口袋,上面绣了一只蝙蝠,布的四边儿都用线做了圈口,针脚很是细密。取出一个棋子,确实很小,在太阳底下竟是半透明的,像是一只眼睛,正柔和地瞧着。我把它攥在手里。

太阳终于落下去,立即爽快了。人们仍在看着,但议论起来。里边儿传出一句王一生的棋步,外面的人就嚷动一下。专有几个人骑车为在家的冠军传送着棋步,大家就不太客气,笑话起来。

我又进去,看见脚卵很高兴的样子,心里就松开一些,问:“怎么样?我不懂棋。”脚卵抹一抹头发,说:“蛮好,蛮好。这种阵式,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想想看,九个人与他一个人,九局连环!车轮大战!我要写信给我的父亲,把这次的棋谱都寄给他。”这时有两个人从各自的棋盘前站起来,朝着王一生鞠躬,说:“甘拜下风。”就捏着手出去了。王一生点点头儿,看了他们的位置一眼。

王一生的姿式没有变,仍旧是双手扶膝,眼平视着,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又像是盯着极近的近处,瘦瘦的肩挑着宽大的衣服,土没拍干净,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喉节许久才动一下。我第一次承认象棋也是运动,而且是马拉松,是多一倍的马拉松!我在学校时,参加过长跑,开始后的五百米,确实极累,但过了一个限度,就像不是在用脑子跑,而像一架无人驾驶飞机,又像是一架到了高度的滑翔机只管滑翔下去。可这象棋,始终是处在一种机敏的运动之中,兜捕对手,逼向死角,不能疏忽。我忽然担心起王一生的身体来。这几天,大家因为钱紧,不敢怎么吃,晚上睡得又晚,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场面。看着王一生稳稳地坐在那里,我又替他睹一口气:死顶吧!我们在山上扛木料,两个人一根,不管路不是路,沟不是沟,也得咬牙,死活不能放手。谁若是顶不住软了,自己伤了不说,另一个也得被木头震得吐血。可这回是王一生一个人过沟坎儿,我们帮不上忙。我找了点儿凉水来,悄悄走近他,在他跟前一挡,他抖了一下,眼睛刀子似的看了我一下,一会儿才认出是我,就干干地笑了一下。我指指水碗,他接过去,正要喝,一个局号报了棋步。他把碗高高地平端着,水纹丝儿不动。他看着碗边儿,回报了棋步,就把碗缓缓凑到嘴边儿。这时下一个局号又报了棋步,他把嘴定在碗边儿,半晌,回报了棋步,才咽一口水下去,“咕”的一声儿,声音大得可怕,眼里有了泪花。他把碗递过来,眼睛望望我,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里面游动,嘴角儿缓缓流下一滴水,把下巴和脖子上的土冲开一道沟儿。我又把碗递过去,他竖起手掌止住我,回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我出来,天已黑了。有山民打着松枝火把,有人用手电筒照着,黄乎乎的,一团明亮。大约是地区的各种单位下班了,人更多了。狗也在人前蹲着,看人挂动棋子,眼神凄凄的,像是在担忧。几个同来的队上知青,各被人围了打听。不一会儿,“王一生”、“棋呆子”、“是个知青”、“棋是道家的棋”,就在人们嘴上传。我有些发噱,本想到人群里说说,但又止住了,随人们传吧,我开始高兴起来。这时墙上只有三局在下了。

忽然人群发一声喊。我回头一看,原来只剩了一盘,恰是与冠军的那一盘。盘上只有不多几个子儿。王一生的黑子儿远远近近地峙在对方棋营格里,后方老帅稳稳地呆着,尚有一“士”伴着,好像帝王与近侍在聊天儿,等着前方将士得胜回朝;又似乎隐隐看见有人在伺候酒宴,点起尺把长的红蜡烛,有人在悄悄地调整管弦,单等有人跪奏捷报,鼓乐齐鸣。我的肚子拖长了音儿在响,脚下觉得软了,就拣个地方坐下,仰头看最后的围猎,生怕有什么差池。

红子儿半天不动,大家不耐烦了,纷纷看骑车的人来没有,嗡嗡地响成一片。忽然人群乱起来,纷纷闪开。只见一老者,精光头皮,由旁人搀着,慢慢走出来,嘴嚼动着,上上下下看着八张定局残子。众人纷纷传着,这就是本届地区冠军,是这个山区的一个世家后人,这次“出山”玩玩儿棋,,不想就夺了头把交椅,评了这次比赛的大势,直叹棋道不兴。老者看完了棋,轻轻抻一抻衣衫,跺一跺土,昂了头,由人搀进棋场。众人都一拥而起。我急忙抢进了大门,跟在后面。只见老者进了大门,立定,往前看去。

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着我们,双手支在膝上,铁铸一个细树椿,似无所见,似无所闻。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脸上,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在一头乱发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弥漫开来,灼得人脸热。众人都呆了,都不说话。外面传了半天,眼前却是一个瘦小黑魂,静静地坐着,众人都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老者咳嗽一下,底气很足,十分洪亮,在屋里荡来荡去。王一生忽然目光短了,发觉了众人,轻轻地挣了一下,却动不了。老者推开搀的人,向前迈了几步,立定,双手合在腹前摩挲了一下,朗声叫道:“后生,老朽身有不便,不能亲赴沙场。命人传棋,实出无奈。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棋道,我看了,汇道禅于一炉,神机妙算,先声有势,后发制人,遣龙治水,气贯阴阳,古今儒将,不过如此。老朽有幸与你接手,感触不少,中华棋道,毕竟不颓,愿与你做个忘年之交。老朽这盘棋下到这里,权做赏玩,不知你可愿意平手言和,给老朽一点面子?”

王一生再挣了一下,仍起不来。我和脚卵急忙过去,托住他的腋下,提他起来。他的腿仍是坐着的样子,直不了,半空悬着。我感到手里好像只有几斤的份量,就暗示脚卵把王一生放下,用手去揉他的双腿。大家都拥过来,老者摇头叹息着。脚卵用大手在王一生身上,脸上,脖子上缓缓地用力揉。半晌,王一生的身子软下来,靠在我们手上,喉咙嘶嘶地响着,慢慢把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啊啊”着。很久,才呜呜地说:“和了吧。”

老者很感动的样子,说:“今晚你是不是就在我那儿歇了?养息两天,我们谈谈棋?”王一生摇摇头,轻轻地说:“不了,我还有朋友。大家一起来的,还是大家在一起吧。我们到、到文化馆去,那里有个朋友。”画家就在人丛里喊:“走吧,到我那里去,我已经买好了吃的,你们几个一起去。真不容易啊。”大家慢慢拥了我们出来,火把一团儿照着。山民和地区的人层层团了,争睹棋王风采,又都点头儿叹息。

我搀了王一生慢慢走,光亮一直随着。进了文化馆,到了画家的屋子,虽然有人帮着劝散,窗上还是挤满了人,慌得画家急忙把一些画儿藏了。

人渐渐散了,王一生还有一些木。我忽然觉出左手还攥着那个棋子,就张了手给王一生看。王一生呆呆地盯着,似乎不认得,可喉咙里就有了响声,猛然“哇”地一声儿吐出一些粘液,呜呜地说:“妈,儿今天……妈——”大家都有些酸,扫了地下,打来水,劝了。王一生哭过,滞气调理过来,有了精神,就一起吃饭。画家竟喝得大醉,也不管大家,一个人倒在木床上睡去。电工领了我们,脚卵也跟着,一齐到礼堂台上去睡。

夜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王一生已经睡死。我却还似乎耳边人声嚷动,眼前火把通明,山民们铁了脸,肩着柴禾林中走,咿咿呀呀地唱。我笑起来,想:不做俗人,哪儿会知道这般乐趣?家破人亡,平了头每日荷锄,却自有真人生在里面,识到了,即是幸,即是福。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倦意渐渐上来,就拥了幕布,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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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12, 2009

黄雀渔夫手捡熱煎堆!




阿川阿绊抢出线,驯是关键。

阿杰阿历争第一,最后冠军是Johan




韦小宝曰:“闷声发大财!”

欲发大财者,须 diam diam 也!



嗟夫!

捕捕蝉之螳螂者,黄雀也!

捕相争之鹤蚌者,渔夫也!

巴刹有人打架,憨居者,在旁搖旗吶喊也!而捡得熱煎堆之冷手者,diam diam 之冷眼旁观者也!



嗟夫!

老马老鸭打架,而终得龙椅者,“Yes Sir Yes Sir!”“是的是的!”“遵命遵命!”之垃圾也!



嗟夫!

老祖宗曰:“精人出口,笨人出手。”



哈!

欲得大位者,豈可不慎之也?











Friday, October 9, 2009

国际歌




一支玩西洋重金属搖滾音乐的东方黄脸孔乐团,在比资本主义更资本主义的共产主义中国的舞台上,唱着歌颂社会主义劳动階级万岁的战歌。

X的!

这世界,你说它有几疯狂,它就有几疯狂!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的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一些资料:

国际歌(法文:L'Internationale)国际无产阶级的战歌,是国际社会主义运动中最著名的一首歌。这首歌也曾经是世界上最被广泛传唱的歌曲之一。原文(法语)的歌词由欧仁•鲍狄埃(1816年-1887年)在1871年所作。

欧仁•鲍狄埃出生于巴黎一个制作木器的手工业工人家庭,他在艰难的环境里刻苦自学,从他所能够找到的书籍中吸取知识的营养。法国革命民主主义诗人贝朗瑞的诗,在他心灵里留下深刻的印记。1830年七月革命爆发时,年仅14岁的他就写出了他的第一首诗歌《自由万岁》。从此,他开始用诗作为武器,踏上了革命的征途,并逐渐由一个民主主义者向社会主义者转变,并于1870年加入了第一国际,成为第一国际巴黎支部联合会的委员。

1871年,法国巴黎公社革命爆发了。英勇的巴黎工人建立了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3月28日,公社成立了。鲍狄埃先后担任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委员、二十区中央委员会委员、公社委员。他在担任公社社会服务委员会委员时,被人们称誉为“最热情的公社委员之一”。 巴黎公社失败后,他在群众的掩护下,躲进了蒙马特尔我人基特家的阁楼,幸免于难。在这悲痛的日子里,他的心情无法平静,5月30日,他用战斗的笔,写了了震撼寰宇的宏伟诗篇--《国际》,正式宣告向敌人“开火”。 1887年,他在贫困中与世长辞,巴黎的群众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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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7, 2009

飞翔鸟




菊花,古剑,和酒。

听唐朝,一发不可收拾!

又上网,找到另一首,爽!



飞翔鸟!



超喜欢那充满生命力的吉他伴奏。

激奋!

澎湃!

出神入化!



这首歌,喜欢的,会超喜欢!

不喜欢的,会吊到乱!

哈哈哈哈哈~~~~~



管你喜欢不喜欢,我且自管飞翔去!



永远没有梦的尽头~~~

永远没有不灭幻想~~~~~



黄沙满天!

苍日清岚~~~!!!!!








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行的鸟

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

飞过那无穷的漫漫荒野

自由在大地上空飞扬

来吃一口梦做的晚餐

把世界放在胃里化成血

感觉到海洋的飘荡

冲垮了云和脑体心脏

永远没有梦的尽头

永远没有不灭幻想

永远没有梦的尽头

永远没有不灭幻想

是谁把我们留在这里空悲切

不能展翅血的生命翱翔

想当年狂云风雨

血洗万里江山

白光闪耀

烟雾迷漫

黄沙满天

苍日清岚

昨夜的梦就在眼前就在眼前

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没有尽头

飘来飘去飘来飘去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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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6, 2009

梦回唐朝




送货给朋友。

时置午后,烈日斜照,si ~~~ pek 眼困!

X的!顶不顺了!

赶忙翻查车里的CD,看看有什么救命灵丹没有。



唐朝!



我。找。到。了。唐朝!



这大二时期一度红火的中国搖滾。

好久沒听了!

连忙启动!

哇牢耶!

爽!!!

立刻醒了!!!

把音量调高!

哇~~~~~~ !!!!!




爽!!!!!!



醬的搖滾,完全适合一个人在车里轰炸!



彷佛,血里蠢动着搖滾基因。



彷佛回到。


梦。里。唐朝~~~~~~~~ !!!!!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的月亮开元盛事令人神往

风吹不散长恨

花染不透乡仇

雪映不出山河

月圆不了古梦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男耕女织丝路繁忙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今宵杯中映不出明月霓虹闪烁歌舞升平

只因那五音不全的故事木然唱合没人失落甚麽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忆昔开元全盛日天下朋友皆胶漆

眼界无穷世界宽安得广厦千万间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彷佛回到梦里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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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3, 2009

搞笑諾貝爾獎




读了这篇报导,大开眼戒!

甘都得?!!!



胸罩變面罩獲搞笑諾獎

(波士頓2日訊)新一年的諾貝爾獎放榜時節,將在下週一拉開序幕。在此前夕,美國哈佛大學公佈了「搞笑諾貝爾獎」名單,得獎者包括將胸罩改成防毒面罩的工程師。

「搞笑諾貝爾獎」是由總部位於哈佛的幽默雜誌《Annals of Improbable Research》及哈佛大學數個學會選出,是諾貝爾獎的搞笑版。今年的「經濟獎」及「數學獎」均與金融海嘯有關,經濟獎得主是冰島4間銀行的主管,指他們證明如何將小銀行變成大銀行,又變成小銀行的方法而獲獎。

「數學獎」得主是津巴布韋儲備銀行行長戈諾及該銀行,因為他們的決定,令津巴布韋鈔票面額小至1分,大到100萬億元津巴布韋貨幣都有。

「獸醫獎」得獎者是2名農夫,他們證明有名字的乳牛產乳量多過沒有名字的乳牛。

「和平獎」則由5人瓜分,他們研究裝滿啤酒的啤酒瓶與空啤酒瓶相比,哪一個打人最好而獲獎。

「化學獎」由3人獲得,他們發明利用龍舌蘭酒製作鑽石的方式;「醫學獎」的得主因連續敲打左手指關節60年,觀察是否會導致關節炎而獲獎。「物理學獎」3名得主則研究出為何懷孕婦女不會跌倒。

「文學獎」由愛爾蘭國家警察奪得,他們將罰單變「駕照」。據稱,他們連續對駕駛者Prawo Jazdy發出50張交通罰單,在罰單上寫上其名字,但Prawo Jazdy在波蘭文的意思是「駕照」。

「公衛獎」則由改造胸罩成兩套防毒面罩的一班工程師奪得。「生物學」獎得主中包括兩名華人,他們分別是宋郭甫及張光磊,他們與另一名得主因證明大熊貓糞便中的細菌,有助減少90%的廚房廢料而獲獎。




哇哈哈哈哈哈~~~~~~


「和平獎」由5人瓜分,他們研究裝滿啤酒的啤酒瓶與空啤酒瓶相比,哪一個打人最好而獲獎。

哇哈哈哈哈哈 !!!!

笑死我!

甘都得?!!!



「醫學獎」的得主因連續敲打左手指關節60年,觀察是否會導致關節炎而獲獎。

60年???

連續敲打左手指關節???

哇哈哈哈哈哈 !!!!

医生?

疯子?

哇哈哈哈哈哈 !!!!



幸亏有这些疯子,然后又有哈佛那班疯子,哈哈哈哈哈~~~~~~~

有趣!

有趣!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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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September 24, 2009

三日星球




突发奇想,写了篇极短篇科幻小说,满满的
张系国影子,但又东施效颦,不成章法。无所谓啦!每天复制同样的生活,极度无聊!来些怪点子,亦无伤大雅也!

谨此向张系国先生致敬。






《三日星球》



大红花星系,位於宇宙最边缘处。

因着宇宙大爆炸的关系,大红花星系也隨着宇宙不停的扩张,而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窮蒼飞去!

由於地缘独特,一边是无尽无垠的黑暗、一边是满天燦爛的星光,像极了银河系地球古中国著名的太极图。因此,一千个宇宙年以来,大红花星系一直成为宇宙十大旅游星系头三名。来自各星系的旅客,通过时光虫洞,移形装备,或其他超光速交通工具,纷纷涌进大红花星系,以一飽星际太极图之眼福。

旅游业的发达,也让大红花星系成为了宇宙最重要的教育中心。它的旅游系,医学系,符号系,星交系,口交系,意交系等等,都是宇宙间顶尖科系。(注:星交者,星际交通也!口交者,口语交流也!在非常落后的星球,生物间还是利用口语交流;意交者,意识脑波交流也!高等生物,皆以此交流。)在历届星系主席的成功领导下,大红花已成了繁荣兴旺的象征!全星系都以身为大红花系民为荣!

旅游业,成了大红花星系的恩典!



旅游业,却成了小行星晶球的咀咒。



因为,晶球,有三颗太阳。



红日。

青日。

蓝日。



晶球,位於大红花星系第四瓣左翼靠中间处。以外表而论,它与其他行星沒什么分别。但由於怪异地运行於三颗太阳之间,它不只长年皆夏,而且还终日白昼!位处於一个极需黑夜以作观星旅游活动的星系,可想而知,它的旅游业,是如何被咀咒的了!在这一千个宇宙年,大红花星系旅游业最兴旺的时期,来到晶球的旅客,却只有区区十三人!而且还是银河系的窮鬼地球人!旅游业,简直可有可无!

由於阳光充沛,农业,倒成了唯一可生存的行业。因为产量充足,氧气,是晶球最大宗的出口产品。当然,和宇宙其他农业星球一样,务农,是不会发达的。超级星际贸易公司,把氧气低价收购后,再进行各式各样的加工包装,推出一大堆什么什么负离子氧气呀、等离子氧气呀,还有红色的、綠色的、橙色的,还有红土味的、青木味的、枯叶味的、蟑螂味的,各色各味古怪包装,各种各样氧气产品,不一而足!

当然,这些中介商家,赚大钱!!!

可怜的晶球人,眼看邻居们都靠搞旅游业而风生水起,而自己辛辛苦苦劳作的成果,却成了别人的发财工具。心里的郁闭,可想而知。也可能因此,在大红花星系里,晶球人的死亡率,是最高的。他们的平均岁数,只有11.2宇宙年。远远低于大红花星系的151.3宇宙年。

当然,把高死亡率怪罪於心情,是一时气话。



真正的导因,是那三颗太阳。



晶球,以一种很奇怪並且无跡可尋的轨道,运行於这三颗太阳之间。它的轨道,数千宇宙年以来,沒有一次重覆过。以当代宇宙最现进的科学计算,亦无法得出其所以然。晶球人倒霉的命运,以此看来,似乎也活该如此!

当晶球接近红日时,整个天空,就会火红一片。

当晶球接近青日时,整个天空,就会惨绿一片。

当晶球接近蓝日时,整个天空,就会蔚蓝一片。

当两颗太阳同时出现,整个天空,也会隨着变色。当然,太阳的远近,也造成天色深浅不同。

而当三颗太阳同时出现,且距离恰当之时,晶球就会出现难得的纯白昼!

最最难得的,是当三颗太阳同时下山时,黑夜,就会出现!

根据史料记载,近一千宇宙年来,这黑夜,只出现过三次!



而那三颗太阳,成为晶球高死亡率的真正导因,是因为,天色,会影响情绪。



当天色火红一片时,晶球人会变得异常暴躁。整片大地,都会看到器械对峙,武斗撕杀!

当天色惨绿一片时,晶球人就变得行动诡异。撕杀场面没了!但暗杀行为,却几何级数般剧增!

当天色蔚蓝一片时,晶球人倒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令人不安,忧闷,郁悒。而自杀,就成了最佳解药!



杀!

杀杀杀!

不同的日光,同样的杀戮!

试问,晶球人,如何长命呢?

而根据史料,只有在那仅有的三次黑夜中,一个案例都没有发生。全部晶球人,都抬望眼,看着一边燦亮的星海,一边无垠的黑暗。就这样的,静静的,安详的,渡过了那罕有的黑夜。



没办法解决吗?

晶球人,有嘗试过。

两百宇宙年前,晶球就出现了一位万年不遇的英雄。

憑著他的努力,晶球人在不同天色下的杀戮,都显著的降低。平均岁数上升到史无前例的31.8宇宙年。但悲剧,就恰恰发生在祝庆晚宴上。

那一天,红日当头。

英雄在宴会致词后,不知怎的,突然和副手起了衝突!他愤而从腰际拔出匕首,奋力一插!立刻命中副手心脏!副手一声不哼,立即倒毙台上!台下群众顿时哗然一片!惨剧发生,英雄脑袋一片空白!随手把副手心脏处的匕首拔出,闪电般,猛然插入自己胸口!一声悲鸣,倒地而死!


远处,蓝日冉冉升起。



英雄的那声悲鸣,在两百宇宙年后的今天,似乎还在晶球天空回荡着,久久不散!



从此,晶球人就萎靡不起,不再振作。

这,是宿命吗?

仰或,百年后,另一位英雄即将降世!带领晶球人,走向燦爛明天?



是耶?



非耶?



是耶?



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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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September 23, 2009

除污新招




老友教了我一个除污新招,非常灵验云云。

若衣物沾了污渍,本来打算丢了,现在大可不必。

只要把它放进冰箱,冻它四年,污渍包管除掉,干干净净!!!

但若四年后污渍还在,再冻它四年!

总之不停的四年又四年!

包你满意!

大家不妨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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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September 18, 2009

吊诡的數據(2)




昨天贴了‘吊诡的數據’,有朋支留言说是‘碰巧’,‘抄袭’或‘天意’。

我呀!觉得,



没。有。醬。简。单!!!



《达文西密码》的作者丹布郎在《魔鬼与天使》里有提到过的‘光照派’,跟这,有关联!
(哈哈哈~~~ 想象力太丰富了!哈哈哈~~~ )

光照派最擅於将讯息制成对称的符号。


好比如说‘光照派’本身 illuminati 的符号:









你看!

对称的!




厉害!

厉害!



好啦!

现在看回我们自己的‘916



9l6



哇塞耶!

你看!

一点改动都不需要都已经对称了!

再来!



308



哇塞耶!

你看!

只要把‘3 ’的嘴巴弄密点,然后‘8’的右边开点小口,哇塞耶!

想象一下!

是不是?!

是不是?!

也是对称的,是不是?!

哈!

劲!



还没完啦!

不只英文字母或阿拉伯数字,連中文也一样!!!

你看!







是不是?!

是不是?!

然后再看!







是不是?!

是不是?!

哇!!!!!



鬼呀!!!!



等下等下!

‘变天’倒转来是



天变



意思一样咧!!!!

哇!!!



是不是很吊诡?!

是不是很吊诡?!



See ?!!



沒骗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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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September 17, 2009

吊诡的數據




这次日本变天,有些數據,很吊诡。

先看新闻:



新首相上台‧民眾憂振興經濟能力

(日本‧東京)新首相鳩山由紀夫週三(9月16日)上台,但日本民眾……

眾議院480議席中,民主黨佔了308席,其中……



哈!

看到了吗?

308席。

916上台。





变天 !!!



308 !!!



916 !!!





有谁可以给些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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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September 5, 2009

牛头与猪头




星洲日报国内版

基尔:牛头示威无关宗教

“反映民联像牛般愚蠢”

(沙亚南4日讯)雪州前大臣拿督斯里莫哈末基尔表示,牛头示威事件可能是示威者失误的举动。有关人士带牛头的目的并非要蔑视和侮辱兴都教徒,而是要反映民联政府“像牛一样的愚蠢”,与宗教无关。……



完全明白!

绝对相信!

一百巴仙支持基尔先生的说法!



所以,假定有一天,(现此声明,“假定”的。“假定”的!!)居然有人丢了一粒猪头进去基尔先生的宫殿,基先生与同胞们请别生气。


因为,那只是有人,想单纯的



“反映前朝州政府像猪一样的愚昧”



醬子吧了!



完完全全与宗教无关!

绝对绝对沒有种族问题!



山在。



山在。
















Tuesday, August 25, 2009

官大人,就是官大人!




草女阿花,幫同事打包 nasi lemak,一共二十包。又加 sotong,又加鸡腿,结账买单时,卖饭 makcik 索银:

“66 ringgit。”

草民阿强,路边摊吃面。走来一位独中生,据悉要筹款建校。阿强二话不说,掏出腰包,捐!

“10 ringgit。”

新手车主阿东,驾车乱来!撞倒邻居摩哆。邻居大喝!赔钱!!

“500 ringgit。”



雪州大臣,商业纠纷,官司败北。回教银行胜诉,索赔:

“66 juta!”

土王张大人,豪气干云!听闻友党财务拮据,二话不说,掏出现金,捐!

“10 juta!”

龙头公羽,被人诽谤,气从中来,大喝!赔钱!!

“500 juta!”



哇牢耶!

官大人就是官大人!

跟草民硬是不同!

你看!

草民用的货币单位,是“ringgit”。

官大人用的货币单位,是“juta”。



厉害!



厉害!











Wednesday, August 19, 2009

好椰!好椰!




好椰!好椰!

番薯国荣登本区域甲流感死亡率最高国家!

好椰!好椰!

病部尚书尿大人居中统筹,功劳第一!若前朝菜大人在位,定无此功!

好椰!好椰!

病部总太监公公,辅佐尿大人有功,死人无数!惜职位已升至顶级,升无可升!要不然,定可再连升三级矣!

好椰!好椰!

朝廷各部尚书大人配合无间,亦应记一功!

好椰!好椰!

宰相大人,领导群倫,拓疆建功,绩效惊人!

好椰!好椰!

朝廷全体高官大人,大事办得妥妥当当,鼓掌鼓掌!哪!有凭为证也!

出現流感症狀公眾,若拒絕戴口罩,捉!

決定統制口罩的種類及價格!



可惜,官大人太多大事要办,小事嘛,草民就自己执生啦!好比如说,如何降低死亡率呀!如何研发疫苗呀!如何控制传染呀!如何教育群众正確防疫方法呀!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小事,尿大人总太监公公及其他官大人是沒时间处理了!不要劳烦他们了!



好椰!



好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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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August 15, 2009

弓长公羽,各取所需!




弓长土王,像个上课时偷看咸湿漫画被老师没收的小学生,满脸委屈:

“千万没收了…”

我的一千万大元,你没收了,呜呜呜……

然后满脸愤懑,大喝:

“要打飞机油!!!”

借了车,当然要打满油才还的嘛!要讲的咩?要inbois的咩?要resit的咩?



公羽大帝,像个主持正义的反贪委员警察大人,满脸正气:

“千万没收!!!了!!!”

言下之意,一千万大元,我。没。有。收!Close case !!!

然后满脸狐疑,细问:

“要打飞机……… 油???”

污桶垃圾跟你借车,你会要他打满油才还的咩?你敢要他打满油才还的咩?



哈!

两条水讲的话都一样,干脆就把它当对联啦!



千万没收。。

要打飞机。。




哈!标点符号自已填!



横批嘛?就

“各取所需”

啦!

哈!





(拜读 Botak 老兄这篇
“對聯二”,满心敬仰,决心做个咖啡猫!“咖啡”者,“kopi”也!“咖啡猫”者,“copycat”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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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August 5, 2009

井蛙外传




…… 怀念小YAS 有感 ……



不能一竹桿打翻整船人的~~~ 。

井蛙,有好多,也很优秀的!

好比如说,小YAS

当然,还包括其他很多分别投身於艺术界、医术界、衣术界、呓术界、夷术界,乃至一术界及異术界的。


非常优秀!



注:

衣术界者,服装业也!

呓术界者,呓呓哦哦,整天讲话的,律师也!

“一术”者,“专业”也!一术界者,传统专业人仕也!工程师呀,老师呀,银行家呀,建筑师,全部!一术界人材!

“異”者,“非传统”也!異术界者,非传统专业人仕也!举凡软件写手呀,网站搞手呀,一律新潮行业专业人仕,全部!異术界人材!

至于夷术界嘛…… 呸!就是那些学有所成,但居然跑去搞政治害人的孬种!当然,其中少部分是好的,但烂的佔多!夷术界,当然还包括那些 bomoh 呀,神棍呀,大耳窿之类的废物!

艺术界及医术界嘛…… 唉哟~~~ 还要我讲咩~~~~~~




YAS,何许人也?

话说当年,井蛙某些前辈们,有感蛙族前途真有够灰暗,必须跳出井外,方有一線生机。当下四处一望,进而灵机一动!小黄蜂有的是蜂蜜!小黑甲虫有的是米粮!全部用来喂小蛙!

可怜的小黄蜂和小黑甲虫,辛苦赚回的粮食,都喂饱了小蛙。



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

果然!其中一部份小蛙,被喂养得奇壮无比!腿一蹦,咻一声!跳出臭井了!

其中就有小X,小Khai,及小YAS



X是只忘恩种!出了去,眼界广了!交了金毛女蛙,不回咯!!!鬼影都不见!



Khai,及小YAS 倒是回来了。

Khai 读的是名校。校名古古怪怪,据称叫做什么什么“牛精”的。果然!小Khai果然学得很牛精兼且恶霸!可能是自卑引致自大,又或受到什么无名打击,回到臭井来,疯了!大喊大叫!要把全部井民都变种为井蛙!差点把井民们吓死!



YAS就不同了。

她天生心胸开阔。

走出了臭井,看到了世界的美妙,和谐的可贵。回到臭井,立刻就啟動改造工程,希望把臭井打造成翠绿的花园,和乐的天堂……

她把美好的事物,都记录在胶片里,广为流传。其作品清新,看的人都深有所感。

可惜。小YAS的工作,只堪称开始,死神就突然降临!

她,走了。

留下的工作,还待后人接力……

YAS,井民怀念你……

走好……



还祈望其他优秀井蛙,快快接班。让小YAS的心愿,开花结果!



山在!



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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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August 4, 2009

卖药佬之见~~~鬼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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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找不到工紐約女子告學校

紐約一名女子找不到工作,怪到母校的頭上,她控告學校沒有善盡輔導畢業生就業的責任。

湯普森四月間才從紐約門羅大學畢業,取得資訊科技學士的學位,畢業三個多月,求職處處碰壁,她抱怨學校沒有履行當初招生承諾,善盡輔導畢業生就業的責任,讓她感覺花大錢取得的大學文憑,好像廢紙一張,門羅大學理工科系,四年學費大約七萬美元。

門羅大學發言人說,畢業生用這樣的理由控告學校,它們的感覺只能用“見鬼”來形容。




老友从诲外读到上面这则新闻,msn 来叫我看。一看之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见鬼咯!!!

这条水若嫁不出,会不会一举把老豆老妈子告上法庭?



“生我出来,没包嫁到老公的咩?!!”



看了这新闻,卖药佬越想越怕!

不知会不会有一天,一位大姑娘突然走进店里,一手把一封信丢到卖药佬脸上,大喝一声:



“律师信!告死你!!!”



卖药佬诚惶诚恐:

“为什么?为什么?”



大姑娘大骂:

“吃了你一瓶维他命C



做莫!



没有怀孕的?!!!”






见~~~鬼咯~~~~~~!!!











Saturday, August 1, 2009

井底蛙与小黄蜂(2)




话说当日小黄蜂被井蛙一掌打得撞向墙角,生死未卜!

也不知过了几个日升日落,只见小黄蜂的小脚轻轻的动了,小翅膀慢慢的张了,本来大大的眼睛,微微的开了!(别问我没眼皮的小黄蜂,眼睛是怎么开的!!!别吵!乖乖听故事就好!嘘~~~~ !Diam diam!!!)

小黄蜂醒了!

只是,被打得如此伤,不可能立刻复原。幸亏小翅膀没受伤。小黄蜂挣扎了下,抖搂精神,用力扑动翅膀,终于回到了蜂巢。看到了满屋子往日辛勤收集的蜂蜜,他知道,有救了。

又不知过了几个日升日落,小黄蜂完全痊愈了。当然,不敢再招惹那只臭井蛙咯!

但是,在臭井里,不会日日是好日的!你不去招惹人,人家会来招惹你~~那边衰咧~~!怎样招惹呢?这又要细说从头了。

话说臭井内还住了不少小生物小昆虫。各有各的生活,不亦乐乎。当然,不同的生物,用的语言也不尽相同。小黄蜂讲花语啦,叫作‘拉叶壮丁’的小昆虫讲拉丁语啦,常常晒太阳的小日讲日语啦,林林种种,百鸟争鸣,百花齐放!有些语言甚至可推溯至五千年前或更久远!辞藻丰富灵动,诗词华丽优美,漂亮极了!

当然,要和井蛙说话,就得讲蛙话了。哈!不要紧!这蛙话,不过就三四百年历史,词汇贫乏无趣,哇哇哇,吧吧吧,嗒嗒嗒,醬子吧了!只适合在巴刹菜市场杀价用,半天就可学会!全体居民无一不会。

但,问题来了!全部井民都懂蛙话,井蛙自己却不懂别的话!别人谈天,它完全不懂!要它学?尔…… 你想想看,一只连吃飯都只会张开口,伸一伸舌头,然后真接就吞的懒虫,怎么会有心机去学其他语言呢?偏生蛙话又天生残缺,用来交谈真的有夠闲!除了井蛙,全部人都懒得用!这听在井蛙耳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天,井蛙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为了臭井的团结,以后在臭井里,剛学讲话的小孩子,只能学……”

剛想说全部都只能用蛙话,忽地有一点点心虚,外加非常多的自卑。自己似乎知道,蛙话可不怎么高明。忽地想起了井外那头鹦鹉讲的话,虽然不懂,但听起来似乎还蛮 OK 的。

只是迟疑了一下,不用深思熟虑,完完全全不用深思熟虑!井蛙又开讲了。

“用鹦语教学!”

井民们一听之下,不免哗然!放弃母语教学,其效必定不彰!顿时反对声潮浪起!

但,井蛙一於少理!

又不知过了几个日升日落,渐渐地,井蛙自己倒是觉得有些事情似乎非常不妥!它的孩子,本来就蠢。但自从用用鹦语教学之后,居然变得更蠢!原来呀,它的蛙儿,一句鹦语都不懂!再细问之下,其他幼童也多多少少受到波及。其他幼童,通通变白痴都无所谓。但自己的宝贝,那里可以蠢上加蠢的~~~?!!

“停!”

井蛙立刻下令。当然,依照老例,它是想不出解决办法的。也幸亏它常常想不出办法,因为根据老例,它想得出来的都不是好料。

“尔 …… 照回以前的方法啦!”

臭井内顿时欢呼声雷动!但大家心里明白,不知那一天,这井蛙又会突然发神经!可能一声令下,全体井民真的都必须只能讲蛙语学蛙文,那时就真的文化大浩劫了!!!






XXXXXXXX



好啦!小朋友们,这次的故事,又告诉我们什么呀?



哈!不要紧!想到很多答案的、只想到一个答案的、想不到答案,脑袋一片空白的,全部 100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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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29, 2009

井底蛙与小黄蜂




遙遠的雨林深处东南方向,有一面大湖泊。湖岸有一塊土地,向湖中一直延伸,形成一个番薯状的半岛。半岛中,有一口臭井。井内住了一些小动物小昆虫。根据“谁大声谁话事”的野蛮丛林原则,那只样貌奇丑、心胸奇小、喉音奇大兼且凶神恶煞的癞蛤蟆,就自认为大佬了。

这里故且称之为井蛙。

此外,靠近井口内壁,有一窝蜂巢。里面住著一只勤快好学的小黄蜂。小黄蜂每天飞出井外,努力营生,去花丛间呀、去果树上呀,到外采蜜。看的东西多了,眼界广了,知识丰了,真的快乐无比!只是,每次小黄蜂回到臭井,看到那只井蛙,心里不免有点可惜。

“整世人就只守着一口小臭井扮大佬,却不知外面世界更精彩万倍,这可不行呀!”小黄蜂心里想。

有一天,小黄蜂忍不住了,但又生怕小器的井蛙发怒,小心亦亦的,向井蛙问讯。

“井蛙井蛙!外面的世界精彩多了!你知道吗?”

“精彩个鸟?!!!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懂呀!”

小黄蜂心里明白,这臭井蛙,一出世就守住臭井,抬头看就只有一片天,偶而一片枯叶飘进来就当宝,听到雷声还怕得呱呱叫!它懂?懂什么?懂得“大声夾恶”?

呼~~~ 耐心点耐心点。

“当然当然!大人当然什么都懂。只是呀,最近我出去看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新东西。有河川呀、有绿树呀、有微风、有花朵、有好多好多各式各样的动物。即使是像大人一样的蛙类,也有各种不同的。有蓝的、有红的、有青黄相间的、有黑的、有跳得很高的、有会飞的…… ”

井蛙听得入神,不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都懂?但要说自己不懂但别人却懂,又却绝不可能!

“这死黄蜂!你不讲,我就没酱烦了!!!”

一阵自卑感油然而生,突然惱羞成怒!

左手猛地一挥,一手将小黄蜂打得撞向墙角!小黄蜂卒不堤防,顿时被打得一动不动,躺在墙边,不知死活!

井蛙眯着眼角,斜盯着小黄蜂。牙缝间,冷冷的蹦出:



“我不出去,你!也休想!!!”









XXXXXXXXXX



小朋友们,这故事,告诉我们什么教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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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25, 2009

来点鄭怡




离家出走



夏天的我离家出走逃避红绿灯
奔向东边找个稻田任我尽情撒野

夏天的我懒得化妆甩掉高跟鞋
走过海边找个男孩
随随便便随随便便随随便便聊天

男孩说离家出走的夏天
我在海上度过好几年
他说好想好想到岸的上面
他还说虽然只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的后悔
他还是留在海边留在海边

无法想象无法想象
他的生活有些甚么
我问我自己我的生活
忍不住激动想对他说对他说

对他说离家出走的夏天
吵吵闹闹住在墙里面
我早就想早就想逃到外面
我还说如果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我也要待在海边待在海边





想飛



你的熱情漸漸冷漠 你的笑容化為沈默
秋天的心適合獨自體會 秋天的我 想飛

冷風吹過楓葉飄落 我還在這留戀什麼
秋天的心適合獨自體會 秋天的我 想飛

我要展翅飛翔 越過高山和海洋
帶著我的以往 找個地方埋藏憂傷

眼看愛情就要凋落 你我不該這樣錯過
秋天的心適合獨自體會 秋天的我 想飛

想飛~想飛~




天堂



嘿!亲爱的不是我不想留在你身旁
我以为天堂总是在远方
嗨!亲爱的坦白说我的过去
有几分很像你一样在寻觅
只是日日夜夜岁月过去
走尽千万里
我也曾向往也曾彷徨梦想的路上
哦!日日夜夜轻轻叹息只想告诉你
没有爱情的地方没有天堂*

(口白)
年轻的日子里我走了好长好长的路
只为了想去找属於我梦想中的天堂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地方
我想应该是一双渴望你的眼睛
一双热情等待你的臂膀还有一盏温暖的灯
那就是天堂

只是日日夜夜岁月过去
走尽千万里
我也曾向往也曾彷徨梦想的路上
哦!日日夜夜轻轻叹息只想告诉你
没有爱情的地方没有天堂*
只是日日夜夜岁月过去
走尽千万里
我也曾向往也曾彷徨梦想的路上
哦!日日夜夜轻轻叹息只想告诉你
没有爱情的地方没有天堂*

(口白)
没有你的地方就没有天堂




心情



當他離我而去 外面有太陽 可是我心中在下雨
當另一個他出現 白雲在徘徊 我的心也在猶豫

當結局出現喜劇 外面在下雨可是我心中有太陽
當我看著你的眼 她給我溫暖也給我一點點感傷

啊... 心情 心情 我用想像的心情
想像我醉了 使我有雨天的心情 雨天的心情

啊... 心情 心情 我用假裝的心情
假裝你打電話給我 使我有晴天的心情 晴天的心情

可不可以用多雲的你 幫助我隱藏自己
可不可以用不同的你 好讓我表現我的心情
我的心 我的情




月琴



再唱一段思想起
唱一段思想起 唱一段唐山謠
走不盡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隻老月琴 三兩聲不成調
老歌手琴音猶在 獨不見恒春的傳奇
落山風 向海洋
感傷 會消逝
接續你的休止符
再唱一段唐山謠
再唱一段思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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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21, 2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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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ly 20, 2009

我有份给薪水




明福老弟,走了。

害他的人,我却有份给薪水。

想到这里,



我!


非常!



非常!!



非常!!!



肚懒!!!!!





他!

妈~~~~~~~~~~~

的!!!!















Saturday, July 18, 2009

必须驱鬼了!




昨天才剛说
马国各个执法部门都闹鬼,话口未完,今天就在Susan Loone的部落格得知,又有一位仁兄在警局暴斃

类似的事故发生后,例必有官大人出来发言,“No force was applied on him or on any of the other detainees. They were undergoing a standard interrogation process。”云云。

当然!当然!官大人说那是一,草民当然绝对相信那就是一!官大人说“不是!”,草民打死都会跟着说“不是!”!绝无寰转余地!!绝无二心!!绝对信服!!

但间中有些类似事故发生后,逝者家人亦会站出泣诉,“吾儿绝非自杀!”

吾等草民,绝非无情死物。於此等状况之下,亦绝对相信逝者家人所言非虚!若有不信者,活该给雷劈!!!

根据福尔摩斯探案守则第3条(C),剔除全部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就是最后兼且最真实的答案了!

因此,若非官大人犯下错误,亦非被扣者自行了断,那么,剩下唯一选项,即是:



衙门要找 bomoh 来驱鬼了!



马国 bomoh 和得道高人到处都有,希望官大人不要犹豫,立即行动!找出厉鬼,挖出真相,以卸草民心中大石为是!



山在!



山在!












Friday, July 17, 2009

都闹鬼!




愚民迷信,总觉得马国各个执法部门总部,警察呀!反贪呀!之类的,都闹鬼!



不然?!!



干嘛很多人被传去问话呀!

喝羔贝呀!

扣留过夜呀!

又没病!

又没痛!

又没被打!

又没被骂!

又没被虐待!

又不可能自杀!

又绝不可能他杀!

无端端,不知为什么,会死掉的???

除了闹鬼,还会有其他原因咩???



愚民肯定!



马国各个执法部门总部!



都闹鬼!










哀悼




哀悼 ……






愤怒 ……



失望 ……



颓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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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uly 10, 2009

卖药佬之“倾城之恋”




张系国的《倾城之恋》,找到了!

卖药佬建议有兴趣者,先读上一篇《铜像城》,会较明白。



好!!!



请了!!!





《傾城之戀》

---張系國





[一]

熊熊烈焰由一座屋脊跳上另一座屋脊,染紅了京城半邊天。軍士們驚呼逃散。他狠命斫殺爬上城垛的蛇人,蛇人後半段身軀連同肥碩的長尾捲曲成一團,前半段猶在掙扎,三顆黃綠色的怪眼朝他投來恨恨的目光。他舉劍刺入蛇人三眼中央的柔軟部份,蛇人慘號一聲,不再動彈。另一名蛇人竄上城牆,他一咬牙,再度揮劍上前。

「城陷了,走吧。」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

「還沒有完!」他吼道,探身出城垛,舞動長劍砍斷蛇人的長尾。蛇人失去攀附城牆的憑藉,尖叫著跌下去,在半空中居然向他投出最後一根短矛,還未觸及他即已力盡,復跌向地面。

「可以走了。」柔和的聲音又說:「你看背後是甚麼?」

光中蠕動,人們哭叫著自動投身火窟。城牆附近的軍士紛紛退向廣場,但不等到他們集中,四週包圍的蛇人已向他們投出無數根短矛。城樓上只賸下他一個人,他怒極而嘯,持劍撲向最接近的兩名蛇人。兩名蛇人向左右閃開,突然有七八根短矛射向他胸膛。他舉劍欲格,眼前猛然一黑,殺伐哭號聲同時消失不見。

「好了吧?我們都在等你。」柔和的聲音說。

他頹然扔下長劍,走向時間甬道。



[二]

餐廳建築在濱海的山崖上,從落地玻璃窗望出去,便是燐光閃爍的海洋。這時正有一頭巨大的海獸緩緩從海中浮現,光滑的背脊沾滿綠油油的燐光,背上一排呼吸孔開閤著噴出灰霧。海獸呼吸了一陣,又緩緩沉入海底,餐廳裏並沒有多少人留意海獸出沒,只有端菜來的侍者不經意提了一句。

「有沒有人想參加捕海苗?半小時後有一艘風舟要出海。」

王辛搖頭,同桌的幾個人仍在繼續談話,對侍者完全不予理會。侍者聳聳肩走開了。王辛打開銀盤的蓋子,小心翼翼挑出一塊肉放入嘴中。

「冬天他們不供應蟲類,你儘管放心喫吧。」柔和的聲音說:「你今天怎麼了?火氣真大,喚你多少次都不理。」

「我沒聽見,城陷時我甚麼都聽不見,只想到繼續殺!」

「喝,小王真有幹勁。」正在發表議論的宋培士聽到王辛的話,說:「小王又到安留紀去了?你的論文範圍不是玄業紀經濟史嗎?老是去安留紀幹甚麼?」

「小王殺心太重。」洪昇對王辛眨眨眼。「小心被時間警察抓到,說你破壞他們歷史完整,吊銷你的執照。」

「笑話,索倫城被蛇人攻陷,誰也挽回不了。我多去幾次又有甚麼關係?」

「那可講不定。」一說到蛇人,洪昇精神就來了,這原是他的研究專題。「攻打索倫城的蛇人總共不過三千多名。你每次去殺掉幾個,積少成多,也相當可觀。我前天去找尋資料時順便查了一下,居然已經給你殺掉八十七名蛇人,天曉得這兩天你又殺掉多少。再殺下去,蛇人就攻陷不了索倫城,安留紀的歷史也得改寫了。」

宋培士伸出一個指頭,指著王辛說:「嘖!嘖!小王得小心啊。執照被吊銷,你就回不來了。和蛇人住在一起幾十年,即使不死也會發瘋。我上次在負兩萬年時點附近超速,被時間警察抓到,判我就地拘留十年,可把我整慘了。幸好我超速的地方是冰河歇期,天氣還蠻暖和,當地草原上的土著已經進入漁牧時代,對我還算不錯,否則我就死在那裏了。」

「我猜這是時間警察有意安排的陷阱。」洪昇說:「負兩萬時點附近的時間甬道最寬敞,不注意的話很容易超速,一超速就會被他們捉到。如果你不想在那個鬼地方住十年,只有一個辦法──塞紅包。」

「怎麼塞紅包呢?」宋培士說:「上次我何嘗不想給錢,可是又想不出個好辦法。如果直接給他錢,碰上清廉的時間警察,反而被他抓到賄賂的罪證,那就慘了。」

「很簡單,他跟你要執照,你就在裏面夾一張萬國通用債券,至少十萬信用點的面額。他收了自然沒有事情。他不收,你可以說是不小心夾進去的,也不算犯法。」

宋培士大嚷:「我怎麼就想不出這一招來?害得我上次被罰,白幹了十年牧羊人。幸虧碰到了一個美貌的呼回族牧羊女,否則我真會寂寞死了。古時候呼回人的性慾可比現代的呼回人強,我差點就應付不了那個牧羊女。但丁的地獄裏面,最可怕的懲罰,是讓一男一女永遠抱在一起。以前我一直不明白這有甚麼痛苦,經過這次的慘痛教訓,我總算明白了。可怕!真是可怕!」

宋培士一旦吹起他的豔遇就沒完沒了。幸好這時餐廳響起一陣掌聲,從餐廳中央舞臺的簾幕後面走出一位披銀紗的觸靈娘,抱著一具電子感應琴,她隨手撥弄琴弦,眾人彷彿聽到極美妙的音樂,又恍若無聞。

洪昇撫掌笑道:「轉軸撥弦兩三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妙,妙!」

王辛問:「她也是從地球來的?」

「當然,呼回人哪裏懂得彈感應琴?」

「看來她年紀不小了。」

「是不小,少說也有三千歲。一千多年前,我在地球聽過她唱歌,那時她正走紅,還主持過夢幻天視的觸靈節目。現在人老珠黃,只好到外太空跑碼頭。不過她扮相不錯,歌唱得也比一般呼回觸靈娘好多了。」

那名地球來的觸靈娘隨即唱了一首情歌,大意講太空船的水手遠航歸來,發現家園景物全非,夢中情人早已去世;水手傷心欲絕,再度登船航向太空。餐廳裏的呼回人都受到感應,不由自主掉下眼淚。觸靈娘又唱了一首輕快的歌曲,呼回人又都手舞足蹈,有的甚至在餐桌上表演倒立。王辛這一桌都是地球人,雖不至於像呼回人那般失態,卻也百感交集。王辛突然感覺到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握住他的手。他心中陡然一震,也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偷眼看她的表情,她專心注視著舞臺,臉上微微現出紅暈。唱完,大家熱烈鼓掌,她乘機將手抽回去。王辛坐在那兒,忘了鼓掌,也忘了說話。她仍然沒有看他,微笑著同洪昇的女友低聲講悄悄話。洪昇和宋培士一個勁兒起鬨,要觸靈娘過來坐一會。觸靈娘果真過來了,卻不肯坐下,說不能壞了規矩。洪昇宋培士和觸靈娘有說有笑,王辛在一旁落寞的坐著,不禁又想起燃燒中的索倫城,蜂擁而上的蛇人,驟雨般降落的短矛。他的手不由自主伸向腰際,卻摸不著佩劍。他才想起佩劍早已連同盔甲一起存放在時間大樓的寄物室裏。

「還在想索倫城?」柔和的聲音說:「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東西?」

王辛注視著她藍得近乎透明的眼瞳,裏面似乎容納了整個地球溫暖的海洋。那水藍色的星球啊!王辛幾乎目不轉瞬的望著她,她臉頰又浮現出令他醉心的紅暈。他想說些其麼,卻又覺得無話可說。

一陣笑聲驚醒了癡想中的他。觸靈娘格格笑著,宋培士和洪昇也對他不懷好意的微笑。他以為秘密被人發覺,大為窘迫。洪昇對他眨眨眼。

「宋小姐要我問你,閣下青春幾許?」

「一千五百七十五,不,過了年就一千五百七十六了。」

「好年輕。」觸靈娘嬌笑說:「這麼年輕就出來唸書,不想家嗎?」

「還好,初來的時候有點想家,現在也習慣了。」

「想家的話,多來這裏坐坐,我唱幾首家鄉的民謠給你聽。」

觸靈娘說著走回舞臺,玉指纖纖一攏感應琴,又唱了一首葡萄仙子。臺下的呼回人聽得如醉似癡,怪聲叫好。洪昇一拍王辛的大腿說:「小子!人家可是對你有意,切莫辜負啊。」王辛偷眼看她,她微笑對他點點頭,半身已消失在空中。王辛驚咦道:「時間還早,這麼快就要走了?」

「不早了,還要回去趕寫一份報告,下個月再見。」再見甫說出口,她已完全消失不見。原來她坐的座位四週,空氣似乎流動得特別迅速,彷彿有一層透明的網逐漸收緊。但這也僅僅是一剎那間的異狀,一切迅速恢復正常。王辛悵然望著空了的座位。洪昇又拍了一下他的腿。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梅心最是解人,來也瀟灑,去也瀟灑,只有你這個傻小子還在胡思亂想。不要再想了,她是未來的人,你這些精神都是白費。」

王辛喃喃說:「未來的人,為甚麼她偏偏是未來的人?我呢?我在哪裏?」

「算了罷,坐下來聽聽歌曲。」

王辛不理會洪昇,走到窗前。呼回世界的夜晚剛剛降臨,海上的燐光反而顯得更明亮,彷彿閃動著千萬盞小燈。一艘風舟掠過海洋,船舵的紅色火柱在海面燒出一道赤金色的痕跡。船帆脹滿了罡風,風舟以極快的速度劃過洋面,尾部的赤金軌跡歷久不消。遠處的海平線浮現一群海苗的暗影,那將是今晚風舟狩獵的目標。

「下個月你會在這裏等我嗎?」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問。

「我不會在這裏,我要回玄業紀去。」

「你騙我,你還在想索倫城。」

王辛嘆了口氣,爭執是沒有意義的。他摸摸腰際,自忖何時能再掛上佩劍。



[三]

蛇人,相傳是神和人雜交而生的異種。三眼,六足,肉食,卵生,性狡獪,喜獨居。安留紀時繁衍於呼河流域,一度曾嘯聚攻陷索倫城。城陷後不久,蛇人突然絕種,相傳為神降天火所滅。蛇人是謎般的種族,比有翼的羽人和穴居的豹人更加詭秘。儘管人類專家想盡方法考察,蛇人的身世仍然是個謎。



[四]

「你為甚麼要去索倫城?」

「我不曉得,我明知不該去安留紀,可是總忍不住想回到索倫城去。也許是鬼迷了心竅吧。」

「為了躲避我?」

「為甚麼我要躲避妳?是妳在躲避我。」

「我也是沒辦法。」幽幽的口氣:「我屬於未來,你屬於現在,我們本來就不該見面。你的時代裏不該有我,我的時代裏也不再有你。」

「說得真漂亮。」他忍不住譏諷她。「既然如此,妳為甚麼還要繼續和我來往?」

她很久沒有說話,他幾乎以為她已經截斷了通話線路。等到他忙於披掛的時候,她的聲音又出現了。

「我不願意看到你毀了你自己。」

王辛穿上鎖子甲,沉重的甲冑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你這樣做,又有甚麼益處呢?」

「沒有甚麼益處,我告訴過妳,我是鬼迷了心竅。」

「你會後悔的。」

王辛從寄物櫃裏拿出頭盔和長劍,一切便算準備妥當。他走到時間甬道入口,值班的時間警察是一個矮小猥瑣的呼回老頭,睜著一雙似睡非睡的黃眼,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才接過他手裏的入道申請表。

「安留紀,安留紀不能去了。那段時間甬道在施工,現在只賸單行道開放。你去沒有問題,回來卻走不通。」

「甚麼時候才可以修好?」呼回老頭嘴裏咕噥著,拿出一大疊文件,翻來翻去,也找不出答案。

老頭搖搖頭。

「明年,也許後年……誰知道呢?時間甬道最近破壞得太厲害了…… 所有修護組都在搶修玄業紀附近的甬道,別處都沒有人管。好在現在是觀光淡季,想去古代的遊客並不多。先生,你去不得安留紀,換一個時代吧。去金閣紀如何?距離最近,只有五千年,可看的東西很多。那時代物價也便宜,你一定會喜歡金閣紀。」

「為甚麼我不能去安留紀?你不是說去沒有問題嗎?」

老頭迷惑不解的看他。

「有去無回,怎麼可以讓你去呢?甬道又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修復,你另選一個時代吧。」

「玄業紀還能不能去?」

「沒有問題,那一段的時間甬道早上剛剛修復。請你再填這張表格。萬一你捲入玄業紀的戰火,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只要一按胸前的緊急救生環,控制室就會把你時空移轉回時間甬道裏。請你在這裏簽字,表示同意支付救生保險費。」

王辛簽了字,老頭把兩張表格都收到抽屜裏,蹣跚走向甬道鐵門,搖動門旁的轉軸,門上的站牌便一格格跳動著:安留紀、志申紀,音豐紀、都平紀……站牌在玄業紀停住。老頭推開鐵門,示意王辛進去。甬道內空無一人,只有一輛四人小型時車停在站口。王辛跨進去,綁上安全帶。駕駛座前的黃燈亮了,一閃閃出現「玄業紀」的字樣。王辛將信用卡插入駕駛座旁的洞口,時車便緩緩移動,朝玄業紀駛去。



[五]

玄業紀是呼回文明的巔峰時代,距離現在已有一萬多年。橫貫古今的時間甬道,呼回文明的完整歷史,都在玄業紀完成。呼回人的史學研究獨步宇宙,乃是玄業紀呼回文明的最大成就。宇宙億萬星球裏,只有呼回人早在一萬年前就編纂成功包括過去未來的完整呼回文明史。在這以前各星球的歷史都是不完整的歷史,只記載過去,不記載未來。自從呼回人開闢時間甬道後,史學研究步入新的領域。歷史不但包括過去,也包括未來。呼回的歷史學家、人類學家、社會學家……穿梭往來各個世紀,野心勃勃的蒐集第一手資料,編輯宇宙第一部全史。全史學從此成為史學一個重要的部門。呼回人首先發展成功時間甬道,因此全史學的研究進行得最澈底。一直到現在,呼回星仍然是宇宙全史學的研究重鎮。

自玄業紀以降,呼回文明盛極而衰,逐漸淪落到不堪聞問的地步,除了全史學,竟再沒有值得稱述的文化活動。呼回文明衰落最主要的原因,也許正是因為玄業紀全史學編纂工作做得太成功。呼回人既然完全瞭解歷史未來的發展,又洞悉呼回文明必然盛極而衰,從此喪失了繼續努力的鬥志,聽任呼回帝國崩潰。連呼回人最引以自傲的時間甬道,也逐漸因年久失修,一段段廢棄了。王辛來到呼回星時,通往未來的時間甬道已經完全阻塞,只有少數冒險家膽敢進入一探,生還的人很少。通往過去的時間甬道,本來一直延伸到負五千萬年時點以前,現在只賸下到負卅萬年時點的一小段還勉強保持通車,而呼回人連這一小段時間甬道也無力維持。根據呼回文明全史記載,再過兩千年,整個時間甬道將完全不能使用,自玄業紀進入極盛期的呼回文明到那時就完全崩潰,呼回人也將回復到過去的愚昧生活,所能保存的只賸下呼回學者所編的呼回文明全史而已。

有了呼回文明崩潰的殷鑑,宇宙各星球對全史的研究工作以及修建時間甬道的計劃,都不敢進行得太澈底。只有十七個星球完成全史的編纂工作,十七個星球也都和呼回星一樣,陷於整個文明崩潰的邊緣。有一位著名的歷史學家金博士提出金氏理論來解釋這個現象。根據金氏理論,文明發展的原動力是好奇心。一旦喪失了對未來的希望,任何文明都只有衰亡一途。全史和原子彈一樣,只能帶來毀滅,所以必須限制其發展。金博士的理論被廣泛接受後,再沒有星球企圖編纂全史。但全史學仍舊是史學研究一個重要部門。已經編成的十八部全史,是宇宙文明活動十八份完整的記錄,可供史學家從事無窮盡的研究、比較、分析。十八部全史裏,尤以呼回文明全史最為完整。因此到呼回星留學,成為宇宙多少史學家夢寐以求的目標。

王辛自己也經歷過大大小小多少次考試,才申請到獎學金來呼回星研究比較經濟史。從地球來的留學生,約有兩三百人,幾乎清一色是歷史學者,但是彼此很少見面。因為研究的範圍不同,大家分散在呼回歷史的每個角落,只有在每學期註冊時,大家才從各個遙遠的時代回到呼回大學全史研究所來。王辛就是在註冊處認識梅心、洪昇和宋培士的。梅心來自一千年後的地球,她研究的是王辛這個時代的歷史。洪昇每次開玩笑就說,在梅心眼中,他們都是古人了。王辛很不喜歡洪昇這種玩笑,因為他不久就發覺自己非常喜歡這來自未來的地球女郎。洪昇專攻安留紀蛇人史。宋培士跑得最遠,他立志研究呼回古代史,和卅萬年前的穴居呼回人生活在一起已有五十年之久,因此得了風濕病,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據宋培士說,如果不是時間甬道不通,他還要跑得更遠。宋培士對呼回人的生活習慣很能適應,他喜歡穴居生活,聲稱將來回地球也要依樣掘個土洞來住,他又愛吃呼回人的醃製蟲食。呼回人喜歡蟲食,據說是受蛇人的影響,這或許是蛇人在呼回史上遺留下來唯一的痕跡。王辛始終吃不慣呼回人吃來津津有味的各種怪蟲,他甚至連海苗肉也不敢吃。剛和洪昇、宋培士認識時,王辛就被他們捉弄過一次。他們騙他去呼回菜館,點了一桌百足蟲類,王辛當場就大吐,回來不舒服了許久。洪昇捉弄過王辛,事後倒很過意不去,向他道歉,又提議帶他去安留紀參觀。也就是那一次參觀,整個改變了王辛對安留紀的看法。

王辛讀史的印象,總以為安留紀是呼回文明的黑暗時期,並無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洪昇帶他去參觀,他才驚異的發現,那時候的呼回人就已經發展出高度進化的文明,懂得使用鐵器,尤其喜歡金製飾物。呼回文明中心的索倫城簡直像黃金砌成的天上宮殿,華美壯麗無與倫比。洪昇帶他在安留紀四處瀏覽,從索倫城初興,到索倫城全盛時期,最後是索倫城為蛇人攻陷的悲壯場面。索倫城陷落的一幕尤其深深感動了王辛。他和洪昇站在城上,眼看黃金燦爛的古城逐漸為火海包圍。六足長尾的蛇人持著短矛蜿蜒爬上城牆,在牆壁上留下一條條帶黏液的痕跡。護城的勇士一個個倒下。城內烈焰騰空,號哭的聲音震動天地。一面城牆倒塌了,蛇人從城牆的缺口蜂擁爬進內城。古城的守軍和老弱婦孺自動往火窟跳。火焰竄得更高,全城的呼回人無一倖免,全為蛇人所屠殺或者葬身火窟,這是呼回文明的大劫,索倫古城的末日。

王辛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驚心動魄的景象。古城陷落的一幕從此如夢魘般緊隨著王辛。他無法專心工作,一閉上眼睛,金光閃閃燃燒著的索倫城就出現在腦海裏。他一次又一次溜到安留紀去觀看古城的陷落。起初他僅是旁觀者。但他對古城的感情越來越濃,竟無法制止不參加索倫城的防禦戰。他開始勤習擊劍術,每次到安留紀去,他都要登上城樓,汗流浹背的和蛇人做殊死戰。他知道這是非常瘋狂的行動。如果被極端重視歷史完整的呼回人發現,他就會受到嚴厲的處罰。但他仍忍不住一次次偷偷回到索倫城。如果不是梅心,他早已葬身索倫城下。如果不是梅心……。



[六]

「梅心,妳在哪裏?」

梅心的倩影逐漸出現在他眼前,水藍的眼瞳裏一片柔和的笑意。她穿著紫色的衣裳,外罩一襲碎玉串成的長袍,盈盈微笑著。

「我不就在這兒嗎?」

王辛指給她看山谷下的沃野。這裏是呼河流域最豐饒的地區,滿谷青翠,田野整齊分割成多彩的小方塊,呼回農民的村落點綴在小方塊間。玄業紀的呼回文明便從這裏興起。山谷另一邊群山糾紛,山後的草原上是一片廢墟。

「梅心,妳看這景色有多美!」

梅心在他身邊坐下來,輕輕嘆口氣。

「你叫我來不是為了欣賞風景吧?」

「不是。」他老實回答。「我只等再看你一面,就要離開玄業紀了。」

「去哪裏?去索倫城?你知道你們時代的呼回人已經準備完全封閉那一段時間甬道嗎?」

「我知道。所以我必須趁他們還沒關閉賸下的單行線前趕到索倫城。」

「那麼你不準備回來了?」

「我不回來了。」

「為甚麼呢?你這樣犧牲又有甚麼價值?索倫城注定要為蛇人攻陷,你救不了索倫城。誰也救不了索倫城。」

「我知道。但這不是問題關鍵的所在。」他握住梅心的手。「我知道我改變不了索倫城的命運。但是在城陷時,我必須在那裏。我這樣做的確沒有任何意義,我承認。但是如果我不去,事情會弄得更糟。」

「又能糟到哪裏呢?你看那片廢墟。那就是索倫古城。醒醒吧!索倫古城早就不存在了。那場戰爭發生在很久以前,跟你,跟我,都毫無關係,只是一場幻夢。你就當它是一場幻夢吧。」

「不是幻夢。」他握住她的手。「時間就跟這片原野一樣,永遠結結實實的存在著。妳是屬於未來的人,但是妳不會認為我們相識也是一場幻夢吧?我知道未來有妳,妳知道過去有我,一千年的時光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對不對?問題是你要選擇哪一刻而活。你必須選擇,最後你一定要選擇。」

「為甚麼不選擇我的時代?」她說完,自己也搖搖頭。「我知道你不能來,我真不懂為甚麼他們禁止人到未來去旅行。無論如何,我要請求他們破例一次。我要你到我的時代來,然後我們就永遠不必分離了。」

「他們不會批准的,他們有他們的理由。」王辛想起金氏理論。「但我們並沒有分離,我仍然存在,妳永遠可以在這山坡上找到我。」

她還想再說甚麼,王辛感覺她的手在融化,他捏得更緊,她回報一個無奈的微笑。

「我必須走了,時間不多,現在他們管制得越來越嚴。不要去索倫城,我求求你,不要去索倫城…… 」

梅心走了以後,王辛在山坡又坐了許久。天色漸漸晏了,谷底移動著群山的暗影,原野的小方塊一塊塊變成深藍的顏色,彷彿有人拿彩筆有系統的塗抹著這片原野。索倫古城的廢墟在落日餘暉照耀下突然鍍上一層金色的外衣,有如黃金鑄成的浮雕。王辛站起來伸個懶腰,大踏步走向索倫古城。



[七]

他走過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一個時代又一個時代。城市倒塌了又興起,田園荒蕪了又開墾。滄海變為桑田,桑田變為滄海。他放棄了時車,在時間甬道裏彳亍步行,為的是最後一次好好瀏覽一下時間甬道外面流過的歲月。多少歡欣的歲月,多少苦難的歲月,多少默默等待中渡過的歲月。但是人還一樣活著,死了,又再出生。他再度戰慄的體驗到時間堅實的存在。滅亡?絕不!沒有永遠的滅亡。一切存在的東西都永遠存在著。從渾沌初開遙遠的歲月,一直到地老天荒的歲月,一切存在的東西都永遠存在著…… 。

「你看到的都是幻影。」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都是早已死滅的東西。回來吧!」

他知道梅心仍然關心著他的一舉一動,心中感覺一股暖意,腳下卻並不停留。

「我的謢守天神,我可愛的護守天神。沒有死滅而不能復生的東西。我們都永遠存在。」

「這都是幻影。回來吧!」

「不。」

「假如我告訴你,索倫古城曾像巴比倫城一樣尊榮,也像巴比倫城一樣的衰頹,你會忘卻它嗎?」

「不。」

「假如我告訴你,索倫古城曾是所多瑪城一樣的罪惡之都,也像所多瑪城一樣的為天神所滅,你會忘卻它嗎?」

「不。」

「但這都是事實,你所愛的並不是真實的索倫古城,只是索倫古城的幻影啊。」

「不!我愛的是妳。億萬年無垠的歲月裏,我只遇見了一個人,就是妳,我只愛妳。」

「但是你卻離開我走向虛幻而早已死滅的東西。回來吧!」

他回答了最後一個「不」字,這時他已經走到目的地。



[八]

熊熊烈焰由一座屋脊跳上另一座屋脊,染紅了京城半邊天。軍士們驚呼逃散。他狠命斫殺爬上城垛的蛇人,蛇人後半段身軀連同肥碩的長尾捲曲成一團,前半段猶在掙扎,三顆黃綠色的怪眼朝他投來恨恨的目光。他舉劍刺入蛇人三眼中央的柔軟部份,蛇人慘號一聲,不再動彈。另一名蛇人竄上城牆,他一咬牙,再度揮劍上前。

「城陷了,走吧。」柔和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他猛回首,她正站在他身後。

「妳來這裏幹甚麼?」

她緩緩脫下碎玉串成的長袍,他明白這意味著甚麼。他不能再回去,她為了他也不回去了。在浩瀚宇宙無數星球之中,在億萬光年無邊的歲月裏,他們偏偏選擇了這一刻活著,沒有過去,也不再有未來,僅只有這一刻。

他把長劍交到左手,緊握住她的手。他們共同面對燃燒中的索倫城,京城內的房屋均在燃燒,烈焰騰空,金黃色的火海彷彿將直燃燒到永恆。














Thursday, July 9, 2009

卖药佬之“铜像城”




心血来潮,突然想起当年大二某日午后,读书读到眼都花了!读不下去了!只好去好友阿明房里找宝,无意中挖出了一本有点残旧的书。

是张系国的《星云组曲》。

(多年以后,亚洲周刊把它例为廿世纪100好书之一。自己在大众书局发现了,立刻占为己有!)

当年大二时的毛头,那知是宝?简直有眼不识哦伊哦!

当时阿明看我把书拿出,顿时眼睛一亮!一副“终于找到知音了!”的模样!哈!非常热心的立刻翻到某页,“先看这篇!包你喜欢!”



“铜像城”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阿明!他介绍的,当然先看!

哈!不得了!

一读之下,一发不可收拾!正经书不读了!

什么药理生理病理!死一边去!

这《星云组曲》,一篇接一篇,不一口气读完死不干休!!!

《望子成龙》,《岂有此理》,《归》,《翦梦奇缘》,《青春泉》,《翻译绝唱》,《倾城之恋》,《玩偶之家》……

一篇接一篇的短篇科幻,哗牢耶!



当然!《铜像城》!!!好。看。极。了!!!



现在想起来,哗噻!爽!!!立刻上网找找看。居然真有《铜像城》!!!

不用客气!立刻抄下贴在这里。可以一读再读!

(但坦白说,把书捧在手里读,硬是比看电脑荧幕爽。但在“没鱼虾也好”原则下,就勉强勉强下啦!)



“铜像城”--- 张系国著



銅像矗立在城中心,高逾百丈,佔地十畝。城的四周是廣闊的草原。從城外五十哩,就看得到銅像龐大的身軀,在呼回世界的紫太陽照耀下閃閃發光。據那時候的旅客說,從太空船觀看呼回世界,這星球上最醒目的標誌,就是索倫城的銅像。連京城的黃金寶殿,都不及銅像來得壯觀。這麼碩大的銅像,不要說呼回世界,在整個宇宙裡,恐怕也是獨一無二的。


有關銅像的來歷,傳說各異。據呼回史書記載,最初的銅像是為紀念索倫城第一批移民而樹立的。但一般認為第一尊銅像是索倫城首任城主的遺像。又有一個說法,銅像是第三次星際戰爭時擄獲的戰利品。不論如何,在第三次星際戰爭時,索倫城裡已有銅像存在,是後世史家都同意的事實。最初的銅像約有十丈高,在當時算是龐然巨物,但比起後來的銅像,乃是小巫見大巫了。

第三次星際戰爭結束後廿年,在戰亂裡失蹤的呼回王,突然回到索倫城。早已繼承王位的弟弟,自然不肯讓位,雙方終於兵戎相見。舊帝依賴老臣暗助,攻陷京城,新帝敗走草原。舊帝復辟後,將城中新帝餘黨全體處死,除了把千餘首級掛在城門示眾外,又將原有銅像熔化,與孽黨的盔甲共同熔鑄成舊帝銅像。舊帝不久崩殂,嗣君年幼,新帝黨得豹人之助,再度攻陷索倫城。新帝復位後,一樣殘殺舊帝黨,將原有銅像熔化,再鑄成新帝銅像。舊帝嗣君倖免於難,逃往草原,十二年後又率眾大舉攻城......新帝黨與舊帝黨之爭,持續了千餘年之久。根據呼回史書記載,索倫城易幟共計卅一次。當時的局勢動盪不安,可以想見,史稱「千年戰爭」。

千年戰爭既是新帝黨與舊帝黨的內戰,對安留記呼回文明的發展並沒有什麼積極貢獻。唯一的成就,也許就是銅鑄技術的進步--不論何黨攻城得手,第一樁大事,就是殺戮敵黨,將死者的盔甲與原有銅像共同熔鑄新像。戰爭一次比一次殺人更多,銅像也就愈鑄愈大。索倫城第十七次易手時,銅像已高達卅丈。這麼巨大的銅像,即使銅鑄技術再進步,熔鑄仍是曠日廢時的辛苦工作。勝利的一黨為了鑄像,每每搞得民窮財盡,怨聲載道。往往銅像鋼鑄好,敵黨已開始擊鼓攻城。鑄像的工作,於是又得重新開始。

但銅像是不能不鑄的。索倫城的銅像,已成為索倫城統治者的夢魘。當時的一位呼回詩人寫得好:「整個世界的目光/都注視著京城裡日漸高大的金人」。索倫城第十九度易手時,勝利者曾頒佈命令,搗毀銅像,並且從此不許鑄像。這位勇敢的新帝黨王子,竟在一夜之間成為全城人士鄙視唾棄的對象,第二天早晨就被部下在浴缸裡刺殺,索倫城也第廿度易手。有了這樣恐怖的殷鑑,後來的索倫城統治者,沒有人敢違抗傳統。不論鑄像的工作有多麼艱鉅,即使因此搞到府庫空虛,銅像也不能不鑄!

索倫城統治者對銅像的態度,因此不能不說是曖昧的。不鑄像會導致殺身之禍,鑄像卻必然亡國。這兩者之間的利害抉擇,足以另最英明的帝王焦慮到鬚髮皆白。索倫城人民對銅像的態度,也同樣十分曖昧。他們痛恨鑄像的工作,不少人的父兄,或者盔甲成為銅像的一部份,或只因鑄像而慘死--失足落入沸騰的銅汁鍋裡、搗毀舊銅像時被破片砸死、搬運銅像時精疲力竭倒斃路旁。銅像因此帶來悲苦的記憶。但銅像又是索倫城人民最感驕傲的標誌。索倫城之所以偉大,索倫城一竊的光榮事蹟之所以為人傳誦,都因為有這銅像存在。呼回詩人沒有一位不曾寫詩詛咒過銅像,也沒有一位不曾寫詩讚美過銅像。直到現在,呼回年輕人苦戀時寫情書,總是稱對方為「索倫城的銅像」,就是由於這個典故。

索倫城的統治者和人民,對銅像有著如此複雜而濃烈的情感。到索倫城第廿九次易手時,銅像已成了高達五十丈的龐然巨物。任何想要熔鑄銅像的人,祇要望他一眼,都會心膽俱裂。攻陷索倫城的舊帝黨將軍,進城時還十足的趾高氣昂。部下領他到銅像前,他的確緊緊望了銅像一眼,就一頭栽下馬來。這可憐人昏迷了三天。第三天的夜裡,有人看到他赤足背著手,在宮殿前的廣場上踱來踱去,喃喃自語。早上衛兵發現他吊死在宮裡。有人說它是自殺的;有人說他精神失常;也有人說是銅像的神靈附體,逼他投繯自盡。

不論真相如何,將軍吊死後,有卅七年之久,新帝黨和舊帝黨的軍隊都不敢進入索倫城,索倫城成為權力真空地帶。雙方的領袖都明白,誰膽敢進入索倫城,誰就必須重鑄銅像。雙方的領袖都缺乏這個勇氣,祇好聽任索倫城自由發展。這也該算是天意吧。因為呼回文明的民主傳統,就是在這卅七年建立起來的。新帝黨與舊帝黨既然都迴避索倫城,城中無主,混亂了幾年。後來有位老學究力勸市民仿照地球古法,組織共和政府,史稱「第一共和」,索倫城也第卅度易幟。

共和政府成立後,索倫城逐漸恢復繁榮,人民安居樂業,工商百業迅速發展。共和政府的元老頗為自傲,有人就想到,該是重鑄像的時候了。主張鑄像的人指出,現在的銅像是新帝黨最後一任國王的遺像,無論如何不適合國民瞻仰崇拜。共和政府的成就,已經遠超過歷朝諸王,自然應該另鑄新像。至於究竟該鑄誰的像,則言人人殊,莫衷一是。有人認為該鑄許多小像,紀念索倫城第一批移民;也有人認為該紀念索倫城首任城主。至於共和政府的元老,自然私下都希望為自己鑄像,只是不便公開鼓吹罷了。

反對鑄像的人倒也不少。他們指出,歷朝君王接因為鑄像而亡國喪身,共和政府既是民主政府,就不該好大喜功。新帝黨和舊帝黨的騎兵隊,仍然在草原出沒,隨時可能進攻索倫城。如果共和政府將人力物力都浪費在鑄像上面,無疑是自取滅亡的愚蠢行為。況且銅像已高達五十丈,重逾百噸。上次重鑄銅像,費時共計十年。共和政府能不顧城內百姓反對,一意孤行嗎?

贊成鑄像和反對鑄像約兩派,勢力都很大,久久爭執部下。最後提出解決辦法的,還是當年首倡共和的老學究。這位老先生當時以九十多歲了,仍然耳聰目明,頭腦比年輕人還要敏銳清楚。他想出的解決辦法,的確是呼回歷史上一大創舉,對後世影響極大。他認為銅像不必重鑄,祇需要在原有的銅像之外,添加一層外殼。這樣不僅新銅像必然比舊銅像更為高大,而且舊銅像不必搗毀,節省許多人力物力。最要緊的,由於舊銅像仍然在新銅像之內,並未搗毀,未來的統治者,也決不敢輕言搗毀銅像,至多設法添加一層外殼罷了。

老學究的意見,迅速為第一共和政府的元老院一致通過採納。城內的商人和庶民,也都以手加額,如釋重負。這是何等聰明而兩全其美的辦法啊!人們對老學究非常感激,又念及他首倡共和的功勳,共和政府新修的銅像,竟非他莫屬了。誰知道這麼一來,卻送了老學究的命,也斷送了第一共和。

索倫城共和政府新建銅像的消息,迅速傳遞草原,激惱了新帝黨和舊帝黨的領袖。他們既然瞭解重修銅像並非難事,野心複製,竟釋前嫌,組織聯軍,圍攻索倫城。共和政府英勇奮戰了三年,終於抵擋不住聯軍的攻勢。城破之日,共和政府的元老無一人逃走,集體端坐元老院內,自焚殉國。守城的共和政府軍隊,也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無一人投降。第一共和悲壯的結局,迄今仍為呼回詩人所歌誦,也激勵了後來呼回族的千萬民主鬥士。聯軍入成,大屠三日,又斬決九十多歲的老學究及全家卅五口,將他們的頭顱掛在城門上,永遠不許取下。一直到一百廿四年後,民黨革命成功,建立第二共和,才取下老人全家的頭顱,並為老人重修銅像。

聯軍勝利後,共同擁戴新帝黨王子和舊帝黨公主為王及后,新舊帝黨的千年戰爭,至此告一段落。共和政府所修的銅像,也迅速加添了另一層銅殼。千年戰爭後,呼回歷史邁入新紀元。從此不再有新舊帝黨之爭,而是帝黨與民黨之爭。其後的兩千年間,共有廿七次共和革命,及廿七次復辟反動。帝黨的標誌是花豹,民黨的標誌是青蛇,因此史稱「蛇豹之爭」。民黨和帝黨最後彼此妥協,呼回歷史遂步入君主立憲時期,安留紀的呼回文明也進入顛峰的黃金時代。

蛇豹之爭的二千年間,索倫城的銅像又加添了五十四層外殼,終於成為近百丈高的雄偉巨像。君憲初期,出了幾位雄才大略的將軍和內閣總理,還重修過幾次銅像。但由於銅像體積過於龐大,連添加一層新外殼,工程都過份浩繁。最後一次添加外殼,竟耗資億萬,內閣因此垮臺。從此再沒有一位內閣總理嘗試過重修銅像。

銅像本身,卻逐漸自然起了變化。歷代加添的外殼,原本是不同朝代歷史人物的肖像。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也許是受到地心引力的影響,這一層層的外殼自然而然壓縮黏接在一起。銅像逐漸改變外貌。它的面貌不再是某位歷史人物的面貌,而成了無數人物的綜合像貌。索倫城的市民和外來旅客瞻仰銅像時,都不由自主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壓力,彷彿看到的不是數百噸的金屬,而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有人說面對銅像時,似乎整個呼回歷史的眼睛都回望著他。也有人說銅像的面貌,絕不是凡人的面貌。有關銅像的種種神話,流傳漸廣。有人發誓說夜晚經過銅像,聽到銅像發出重濁的呼吸聲。住在銅像附近幾條巷子里的居民,都曾聽到銅像裡傳出哭喊聲和嘆息聲。這些流言,雖經索倫市政府一再闢謠澄清,仍然不脛而走。由於銅像埋葬了歷代無數冤魂,市政府方面認為會有這些神話出現,原本不足為奇。一直到以銅像為唯一真神的銅像教出現了,人們開始膜拜銅像時,索倫市政府才慌了手腳,採取嚴厲措施,禁止銅像教的傳教活動和膜拜儀式。

這時候的呼回文明,正進入如日中天的全盛時期。藝術、文化、商業、工業、科技及軍事各方面的發展,都凌駕銀河系附近其他星區之上。呼回星區自然而然成為附近十八個星區的盟主。以安留紀呼回人的文明進步,居然在首都索倫城出現原始的銅像教,頗費後世史家一番解釋。然而銅像的魔力一天天增長。市政府雖久未修整銅像,銅像卻似乎繼續生長。有人懷疑是銅像教教徒暗中進行修理工作。這種說法難以採信。第一、銅像教教徒雖膜拜銅像,卻絕不敢和銅像接觸,這在他們的教義裡,是瀆聖的行為。第二,即使有教徒想犯禁修整銅像,他也很難不為守銅像的衛兵察覺。有一種說法,比較有科學根據。此一理論認為索倫城地層不斷下陷的結果,使銅像底部出現岩層裂縫,地底的赤熱岩漿注入銅像內部,像吹氣球般逐漸吹脹銅像。這一理論,也合理解釋了銅像為什麼有時彷彿在流「汗」,有時又似乎在流「淚」。不論如何,不斷在生長的銅像,的確引起市民普遍的驚恐。夜闌人靜時,銅像發出的喘息聲,即使是不相信銅像教的人,也能清楚聽到。銅像面部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可怖。某國新來的大使,第一次看到銅像時,驚駭中竟脫口而出說:這是魔鬼的臉孔啊!

其後的百餘年間,銅像繼續生長,高度達到百廿丈,身軀也繼續膨脹,侵佔了銅像前的廣場,和四五條街內的住宅區。隨著銅像的生長,信奉銅像教的人也愈來愈多。儘管有關方面全力壓制,也不能禁止銅像教擴充其勢力。孩童成群結隊,別著銅像徽章,在城中遊行。婦女頸掛著鑲有銅像金身的項鍊,到銅像前祈禱求其賜福。哲學家撰寫冗長的論文,討論銅像是否即宇宙唯一真神。因著對教義解釋的不同,各銅像教流派之間不時爆發流血衝突。死難的教徒,便都堆在銅像前。銅像對這些變化似乎都無動於衷,祇是一心一意繼續生長。初期飽受當局壓迫的銅像教,在內閣總理和內閣閣員都公開宣稱入教後,竟成為國教。呼回星區既然是附近十八星區的盟主,隨即照會加盟各星區,要求他們皈依銅像教。有十三個星區在呼回星區的武力威脅下就範,其餘的五個星區,斷然宣布退盟。呼回星區理狂熱的銅像教徒,旋即組織遠征軍討伐退盟的星區。局部的武裝衝突,導致鄰近超級星區干預。一連串的不幸事件,如連鎖反應般,終於引發了第四次星際戰爭。

第四次星際戰爭歷時兩百五十年,對銀河系各文明的摧殘及影響極大。戰爭的經過,在《第四次星際戰爭全史》裡有詳細記載,在此不多贅述。停戰協定簽訂後不久,禍首的呼回星區,受到應得的懲罰。來自G超級星區的艦隊,包圍了呼回世界的小小星球。一艘太空龍級無畏艦,不久就出現在索倫城上空。它費了廿分鐘的時間,就將整做銅像完全氣化。索倫城城中心,僅賸下一片燒得焦黑的空地。

有關銅像的神話,並不因銅像被氣化而消滅。據說在銅像被氣化前一日,銅像突然流淚不止,臉部呈現少有的慈祥表情。一位目擊的銅像教徒日後回憶說,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銅像實在是索倫城的靈魄。又有人說,氣化的銅像並未消失在大氣層裡,在呼河流域上游山區裡,又出現新的銅像。更有人相信,銅像必將再度凝聚成形,回到索倫城,領導呼回勇士,發動第五次星際戰爭,重振銅像教聲威。這些傳說,到今天還在呼回世界裡流傳。

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銅像和索倫城的命運關係至為密切。銅像消失後,安留紀的呼回文明迅即走向崩潰的道路。銅像消失後廿五年,索倫城為蛇人攻陷,從此成為一片廢墟。而呼河流域的蛇人族,不久也都神秘絕種。這些離奇的歷史,究竟和銅像有何關連,還有待未來的史家繼續考證。